那名身著偏將甲胄的武將。
    從趙鋒進門起便一直低著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聽著同僚陰齡的投誠、獻計、被看穿、再到跪地求饒的全過程。
    此時後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所以，聽到趙鋒的問話。
    他渾身猛地一顫，連忙上前一步。
    單膝跪地道：“末將……末將龐嶽，原為泌陽城都尉，拜見王爺！”
    “回王爺，王之德最近強征了南陽郡各城府庫，擴充了五萬亂軍，便是昨日被王爺天威剿滅的那一支。”
    “如今，南陽郡三十七城之內，除了各城必要的守軍，總兵力已不足三萬。”“且……且群龍無首，人心惶惶，不堪一擊！”
    龐嶽說完。
    便將頭埋得更低。
    靜靜等待著自己的命運判決。
    他很清楚，像他這種降將。
    在新主子麵前，生死隻在對方一念之間。
    趙鋒沒有立刻說話。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抿了一口。
    溫熱的茶水入喉，衝淡了些許宿夜的血腥氣。
    屋內一片死寂，隻有趙大牛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龐嶽跪在地上，感覺每一息都無比漫長。
    額頭的汗珠滴落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微不可聞的“啪嗒”聲。
    “起來吧。”
    終於。
    趙鋒平淡的聲音響起。
    龐嶽如蒙大赦，卻不敢真的起身。
    隻是抬頭，用眼角的餘光小心翼翼地看著趙鋒。
    趙鋒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是個聰明人，也是個明白人。”
    “我給你個機會。”
    “給你三天時間，拿著我的王令，去把這三萬兵力給我就地收攏，整編。”
    “而我的將領，會去接管城池！”
    “能做到嗎？”
    龐嶽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原以為自己最好的下場，不過是交出兵權，回家當個富家翁。
    卻萬萬沒想到，趙鋒竟然敢用他！
    還讓他去收攏舊部！
    這是何等的信任？
    或者說，是何等的自信！
    龐嶽瞬間就想通了其中的關鍵。
    這是考驗，也是天大的機遇！
    做得好，他就能在新主帳下，博得一席之地！
    做得不好。
    恐怕他和他的家族，都會從南陽郡徹底消失！
    他不再有絲毫猶豫，猛地磕了一個響頭，聲音鏗鏘有力！
    “末將……領命！”
    “請王爺放心！三天之內，龐嶽若是不能完成任務，願提頭來見！”
    “我不要你的頭。”
    趙鋒擺了擺手，“我要的是一支能聽懂命令的軍隊。去吧。”
    “是！”
    龐嶽激動地起身，對著趙鋒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這才轉身，大步流星地退了出去。
    等他走後，趙富貴才上前一步，低聲道：“主公，此人乃是降將，就這麽讓他去收攏兵權，會不會……”
    “無妨。”
    趙鋒淡淡道，“韓定國已死，朝廷短時間內無力再出兵。”“至於南九郡，誰還敢有異心？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他頓了頓。
    眼神中閃過一絲銳利。
    “況且，他是個純粹的軍人。”
    “對這種人，給他信任和舞台，遠比猜忌和打壓，更能收其心。”
    趙富貴的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和欽佩。
    主公的手段，早已不是他們能揣度的了。
    “大牛。”
    趙鋒看向一旁還在為那百萬金銀傻樂的趙大牛。
    “哎！主公，俺在！”
    趙大牛立刻挺直了腰板。
    “從昨日投降的聯軍潰兵裏，挑出五萬精壯，全部打散，編入勞役營。”
    “咱們一路打過來，毀了多少良田，壞了多少官道？”“讓這次出征帶來的那些曆陽大學農學弟子，帶著他們去修。”
    “正好將曲轅梨與水利推廣下去！”
    “告訴他們，修好了，就有飯吃，有田分。”“誰敢偷懶耍滑，直接扔去喂狗。”
    “好嘞！”
    趙大牛一聽這個，頓時來了精神，“主公放心，這事俺在行！”
    趙鋒點了點頭，又看向趙富貴。
    “富貴，你帶人清點府庫，將所有金銀、糧草、兵甲、器械，全部登記造冊。”
    “尤其是南陽那些世家送來的‘孝敬’，一分一毫都不能差。”
    “另外，起草一份王令，昭告南陽、淮陽、東海、巴郡、潁川、廣陵六郡全境。”
    趙鋒站起身。
    走到掛在牆上的那幅巨大的地圖前。
    地圖上。
    六郡的地形、城池，標注得一清二楚。
    他的目光，從南陽郡，一路掃過淮陽、潁川、東海、巴郡……
    最後，落在了整個大乾的版圖之上。
    “王令上就寫八個字。”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趙富貴心神劇震，躬身應道：“是！”
    這八個字。
    就是最直接的宣告！
    伴隨著韓定國的人頭。
    這份王令所到之處，必將無人敢不從！
    “主公……”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趙大牛，看著地圖上那密密麻麻的城池。
    撓了撓頭，甕聲甕氣地問道：“韓老匹夫都死了，那些王八蛋也都被您宰了。咱們是不是……就不用再打仗了？”
    “我覺得，占據九郡也挺好的。”
    趙鋒聞言，轉過身。
    看著這個從趙家村就跟著自己的憨直漢子，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大牛，你說，天底下為什麽會有皇帝？”
    “啊？”
    趙大牛被問得一愣，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因為……因為他最能打？”
    “哈哈哈！”
    趙鋒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拍了拍趙大牛的肩膀：“你說對了一半。”
    “能打，是為了讓別人聽你的話。但光能打還不夠，還得讓所有人都吃飽飯，穿暖衣，有田種，有房住，沒人敢欺負他們。”
    “現在南九郡這片地，亂了。我要做的，就是把這片地，重新給它擰成一股繩，讓這片地上的人，都過上好日子。”
    “所以，仗還沒打完。不但沒打完，才剛剛開始。”
    “因為將南方平定後，我們還要打向北方！讓全天下的人，都能過上好日子！”
    趙大牛聽得似懂非懂。
    但他聽明白了最後一句話。
    “俺明白了！”
    他用力一拍胸膛，“主公指哪，俺就打哪！誰不讓大夥過好日子，俺就用斧子劈了他！”
    “好。”
    趙鋒的笑容斂去。
    目光重新落回地圖之上，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他伸出手，從南陽郡開始。
    劃過那五個剛剛失去了主人的富庶郡。
    “傳我命令。”
    “大軍休整三日，三日之後，兵分五路！”
    “以南陽為基，一個月內，我要這五郡之地，盡懸我趙字王旗！”
    “至於廣陵郡，希望他們識趣一點！不要做困獸之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