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嘎……”
    橘清正低聲咒罵了一句，緊緊攥住了拳頭。
    他很想就此返航，回到扶桑，將這裏的真實情況稟報給大王。
    告訴阪東武雄。
    這片土地上的敵人，遠比使者藤原海描述的要可怕！
    那個所謂的反賊趙鋒，也絕非彈指可滅的烏合之眾。
    可是……他不能。
    他是扶桑的貴族，是橘氏未來的希望。
    是大王阪東武雄親封的第一神射手！
    橘清正承載著整個家族的榮耀和扶桑國的期望。
    他若是就這麽灰溜溜地逃回去，不僅自己會成為全扶桑的笑柄。
    整個橘氏一族。
    都將因此蒙羞，再也抬不起頭來。
    “不……不能退縮……”
    橘清正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麻痹自己。
    “那支官軍，一定是趙鋒最精銳的親衛！對，一定是這樣！”
    “他不可能有很多這樣的軍隊！他的大部分士兵，肯定就像那些手無寸鐵的漁民一樣，孱弱不堪！”
    “我們隻是運氣不好，第一天就碰上了最硬的骨頭。隻要繞開他們，去攻打別的地方，勝利依舊會屬於偉大的扶桑國！”
    他深吸一口氣。
    強行將那份發自內心的忌憚與恐懼壓了下去。
    就在這時。
    一個踉踉蹌蹌的身影，端著一個酒壇，朝著他走了過來。
    “將軍！橘清正將軍！”
    來人是他的副將，山下一郎。
    此刻他滿臉通紅，渾身酒氣，顯然已經喝多了。
    “將軍，您為何一個人坐在這裏？”
    “大家都在為您慶祝呢！來，喝酒！跳舞啊！”
    山下一郎咧著嘴。
    不由分說地伸出手，就想去拉橘清正的胳膊。
    “你們跳吧。”
    橘清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聲音冰冷地推脫道。
    “哎呀！來嘛來嘛！將軍！”
    山下一郎喝得舌頭都大了，絲毫沒有察覺到橘清正語氣中的不悅。
    反而更加起勁地拉扯他：“今天我們殺了這麽多敵人，繳獲了這麽多食物！這是大大的勝利啊！”
    “為了大王！為了扶桑！我們應該盡情享樂！”
    “放手。”
    “不放！將軍必須和我們一起慶祝！”
    副將嘟嘟囔囔。
    依舊糾纏！
    這一下子。
    瞬間點燃了橘清正心中積壓的恐懼跟怒火。
    他猛地轉過頭。
    那雙狹長的眼眸中，迸射出駭人的寒光。
    “巴嘎！”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山下一郎被這一巴掌直接抽得原地轉了半圈。
    最後一屁股摔倒在沙灘上，手中的酒壇也“哐當”一聲摔得粉碎。
    他捂著自己迅速紅腫起來的左臉。
    整個人都懵了，酒意瞬間醒了大半。
    周圍的篝火旁。
    原本還在狂歡的士兵們，也都停下了動作，驚恐地望著這邊！
    橘清正緩緩站起身。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癱坐在地的副將，眼神冰冷如刀。
    “滾！”
    一個字。
    從他牙縫裏擠了出來。
    “嗨……嗨伊！”
    山下一郎渾身一個激靈。
    也顧不上臉上的劇痛，連滾帶爬地站起來。
    對著橘清正深深一躬後，頭也不回地跑回了人群中。
    橘清正冰冷的目光掃過全場。
    那些剛剛還在手舞足蹈的士兵。
    此刻全都噤若寒蟬，紛紛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看著他們這副模樣，橘清正心中最後的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就憑這群隻會屠殺平民、見了真正官軍就聞風喪膽的貨色。
    還想去滅掉趙鋒？
    簡直是癡人說夢！
    阪東大王，太小瞧這片土地了！
    退，是奇恥大辱。
    進，是自取滅亡。
    橘清正站在礁石上，海風吹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他心中那股不甘與野心，在絕境之中瘋狂滋生。
    罷了！
    為了橘氏的榮耀！
    為了扶桑國！
    我橘清正，絕不能就此認輸！
    縱使是死，也要死在衝鋒的路上！
    但是……我不能一個人去死！
    一個無比清晰，甚至帶著幾分陰狠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成型。
    我需要支援！
    需要更多的士兵，更多的戰船！
    更重要的，是需要更多的人。
    來與我一同分擔這份“榮耀”，以及……可能到來的失敗！
    想到這裏。
    橘清正心中的迷茫與恐懼一掃而空。
    他不再理會那些戰戰兢兢的手下。
    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停靠在岸邊的旗艦走去。
    他要寫信！
    一封給大王阪東武雄的捷報！
    橘清正要在這封信裏，將今日的屠殺，描繪成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勝！
    將那不堪一擊的漁民，說成是趙鋒麾下的精銳！
    他要誇大敵人的“頑強”，以此來彰顯自己戰功的卓著！
    然後，他會順理成章地提出。
    為了徹底剿滅這股“頑匪”。
    為了將趙鋒的人頭獻給大乾皇帝。
    他需要更多的援軍。
    橘清正甚至會“大度”地建議大王，此等榮耀，不能由他橘氏一族獨享。
    像藤原氏、平氏這些同樣忠於大王的貴族。
    也應該派兵前來，共襄盛舉！
    如此一來，若是勝了，功勞有他一份。
    若是敗了……那也是所有貴族一起承擔罪責。
    他橘清正，絕不會是唯一一個被推出去的替罪羊！
    想到這。
    橘清正的思路徹底清晰了。
    他走上船板，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自己的船艙。
    “點燈！拿筆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