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送走了最後一批前來“拜訪”的將領。
    李伯智府邸的後門，悄然打開。
    一道身影閃了進來，正是夏侯昱。
    半個時辰後。
    兩人坐在一處清幽的庭院裏。
    一壺溫酒，兩碟小菜，沐浴著皎潔的月光。
    “嗬嗬……”
    李伯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臉上帶著欣慰的笑意：“昱兄，你看到了嗎？我大楚將士，上下一心，人人爭先，皆渴望為大王建立功勳！此乃大興之兆啊！”
    夏侯昱夾了一顆花生米，扔進嘴裏，慢慢咀嚼著。
    他搖了搖頭，淡淡道：“非也。”
    李伯智一愣：“嗯？非也？何以見得？”
    夏侯昱放下筷子，那雙深邃的眸子在月光下顯得愈發幽暗。
    “奮進，固然是好事。但……”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太過奮進，反而會埋下禍根。如今我大楚基業初創，四方皆敵，仗，有的是打的。他們自然可以憑本事去爭。”
    “可將來呢？天下總有太平的一日，仗，會越打越少。而爵位，會逐漸固定。”
    “到了那時，這股奮進之心，便會化為爭功之念。”
    “為了搶功，為了晉升，同袍之間，難免不會出現間隙。長此以往，不利於軍中團結。”
    李伯智聞言，沉默了片刻，隨即搖頭失笑道：“昱兄，你想得太遠了。遠到……我都覺得有些杞人憂天了。”
    他看著王府的方向，眼中充滿了無限的崇敬與信賴。
    “王上乃是神人降世，手段通天！真到了那一天，他自然會有解決的辦法！我等，隻需盡心輔佐便是。”
    夏侯昱也笑了，隻是笑容裏帶著幾分自嘲：“希望，是我杞人憂天吧。”
    他喝幹了杯中酒。
    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濃濃的困惑。
    “不過伯智，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何事？”
    “王上！”
    夏侯昱一字一句道：“以王上如今的身份，九郡之主，霸業已成。為區區蠻夷，犯不著以萬金之軀，親冒矢石。”
    “可他……卻憤怒到了極致，甚至不惜推遲封王大典，也要親征。”
    “那股怒火，不像是君王對子民被屠戮的憤怒，更像是……”
    夏侯昱皺起了眉頭，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
    李伯智的心，猛地一跳！
    他瞬間明白了夏侯昱的意思！
    “更像是，一種刻骨銘心的私仇！”
    李伯智接口道，聲音都有些幹澀。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驚駭！
    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道：“感覺王上，早就知道扶桑蠻夷，並且……十分仇恨！”
    這個結論，讓他們自己都嚇了一跳！
    怎麽可能？
    扶桑遠在海外，與中原素無往來。
    王上自起兵以來，從未離開過這片土地，他從何而來的仇恨？
    “奇哉！怪也！”
    李伯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長長地歎了口氣：“怕是……怕又是紫薇帝君托夢，讓王上預見到了什麽吧？除了這個，再也想不出別的解釋了。”
    “嗯。”
    夏侯昱也微微頷首，這是他們唯一能找到的理由。
    “王上行事，神鬼莫測，早已不是我等凡人能夠揣測的了。”
    夏侯昱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敬畏，一絲感慨：“有此明主，這天下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子，我……當真想不到了。”
    兩人皆沉默了。
    是啊，想不到。
    從去年趙鋒在曆陽自立門戶起兵。
    到今天，不過一年半的時間！
    而他真正掌控南部九郡。
    滿打滿算，不過三個多月！
    可就是這短短的時間裏，南部九郡。
    尤其是最早歸附的九江、衡山兩郡，加上如今的南陽郡。
    幾乎是一天一個樣！
    水車、新犁、曲轅犁、高產糧種……
    這些聞所未聞的神物，讓土地煥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機！
    學堂、醫館、官道……
    一項項利民之政，讓百姓歸心，萬民敬仰！
    這一切的改變，快得讓人眼花繚亂，快得讓人覺得不真實！
    他們兩個，一個自詡算無遺策，一個自負智計過人。
    可麵對趙鋒層出不窮的手段。
    他們隻能將這一切，歸功於那虛無縹緲的四個字。
    ——謫仙下凡！
    除了這個解釋，他們找不到任何其他的理由。
    來詮釋眼前這波瀾壯闊，卻又匪夷所思的一切！
    良久，夏侯昱站起身。
    望向燈火通明的楚王府方向，眼中神色複雜。
    “伯智，明日點將，你我二人，便看王上如何落子吧。”
    “這盤棋，早已超出了你我的想象。”
    “我們，都隻是棋子罷了。”
    李伯智沒有反駁，隻是默默地將杯中殘酒，灑在了地上。
    一敬，天地。
    二敬，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