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楚王來,不納糧。殺貪官,斬豪強。(11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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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兩日過去。
舒縣城內。
氣氛已經壓抑到了極點。
高遠帶回來的不僅僅是慘敗的消息,更是楚軍不可戰勝的恐怖陰影。
郡守曹飛雲徹底瘋了。
他下令關閉四門,全城戒嚴。
又強行征發城中所有青壯年男子。
無論老弱,一律趕上城牆,協助防守。
稍有不從者。
立時便有如狼似虎的郡兵上前,用帶著倒刺的皮鞭,狠狠抽打!
一時間,城內哭喊聲、咒罵聲、哀嚎聲響成一片。
他自己則夜夜笙歌,及時行樂!
外麵的哭喊聲,與郡守府內傳出的絲竹管樂之聲。
形成了無比諷刺的對比!
......
葉文謙換了一身更加破爛的衣服,臉上塗抹得更加黝黑。
他將自己偽裝成一個被強征上城牆的民夫,沉默地搬運著滾石和檑木。
但是雙眼卻在悄然觀察著一切。
葉文謙看到。
那些負責監工的郡兵,雖然依舊凶狠,但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惶恐。
而那些被鞭打的百姓,眼中的麻木正在被一種名為“仇恨”的火焰所取代。
這座城。
就像一個裝滿了火藥的木桶,隻差一根火柴!
夜幕降臨。
疲憊不堪的民夫們被趕下城牆,各自蜷縮在冰冷的街角。
葉文謙沒有休息。
他悄然來到城西一處偏僻的破廟。
廟裏。
幾個衣衫襤褸的乞兒正圍著一堆微弱的火苗取暖。
看到葉文謙進來,他們眼中都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葉文謙沒有說話。
隻是從懷裏摸出兩個還帶著體溫的幹硬饅頭,遞了過去。
乞兒們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抵不過饑餓的誘惑。
一把搶了過去,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想不想……每天都能吃上饅頭?”
葉文謙蹲下身子,聲音壓得極低。
為首的一個年紀稍大的乞兒抬起頭,警惕地看著他:“你是誰?想讓我們做什麽?”
葉文謙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而是用一種近乎吟唱的語調,緩緩地念道:“楚王來,不納糧。”
“開城門,分田莊。”
“殺貪官,斬豪強!”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有魔力一般。
讓那幾個乞兒的動作,全都停了下來。
他們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葉文謙。
“城外的楚軍,不是來搶東西的。”
葉文謙繼續說道:“他們是來給你們分田地,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
“郡守曹飛雲,還有城裏那些魚肉鄉裏的豪強,才是我們的敵人。”
他看著那名年紀最大的乞兒:“我教你們唱這首歌謠,你們去城裏的大街小巷唱,讓所有的窮苦人,都知道這件事。敢不敢?”
那乞兒的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點燃的希望。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隻要有飯吃,有什麽不敢的!”
......
第二天。
舒縣那死氣沉沉的街道上。
開始響起了一陣陣稚嫩的童聲。
“楚王來,不納糧……”
“開城門,分田莊……”
“殺貪官,斬豪強!”
起初,隻是幾個孩子在唱。
很快,越來越多的孩子加入了進來。
這首簡單上口的歌謠,像長了翅膀一樣。
飛快地傳遍了舒縣的每一個角落!
正在被逼著修築工事的民夫們聽到了。
他們搬運滾石的動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在家裏擔驚受怕的婦人們聽到了。
她們望向城外的眼神,少了一絲恐懼,多了一絲期盼。
城牆上。
一名姓王的校尉正煩躁地來回踱步。
他是高遠麾下的軍官,在那場慘敗中僥幸逃了回來。
正因為親眼見證了楚軍的可怕。
所以他知道,僅憑城裏這點殘兵敗將,根本守不住。
可郡守曹飛雲的命令,卻一道比一道嚴苛。
昨天,他親眼看到一個老兵因為頂撞了一句,就被曹飛雲的親信活活打死!
他的心,早已涼透了。
就在這時。
那陣陣歌謠,順著風,飄上了城頭。
“殺貪官,斬豪強……”
王校尉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的腦海裏。
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自己那被本地豪強強占了田地,最終活活餓死的老父親!
一股難以抑製的怒火與悲憤,從他的心底噴湧而出!
他猛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
王校尉抬起頭。
目光越過那壓抑的城池,望向城外那連綿不絕的楚軍大營。
那裏,真的是希望嗎?
他的心中。
一個瘋狂的念頭,正在破土而出!
那稚嫩又帶著魔力的歌謠,正一點點滲入他的身體。
王校尉的心。
被分成了兩半!
一邊是郡守曹飛雲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
是監軍親信手中那沾滿了士卒鮮血的皮鞭!
是屍橫遍野的穀地裏,同袍們死不瞑目的慘狀。
這一切,都化作了冰冷的絕望。
告訴他,守下去隻有死路一條!
另一邊,是歌謠裏那句“殺貪官,斬豪強”。
是父親被奪走田地後,活活餓死在床榻上的枯瘦身影。
那股被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仇恨與不甘,正在被這歌謠喚醒。
王校尉身邊的士卒們,也個個神情複雜。
他們大多是廬江本地人,家中的田地,或多或少都被那些與郡守勾結的豪強所侵占。
如今,他們要為這些魚肉自己家人的豺狼去賣命。
去抵擋那支號稱要“分田莊”的軍隊。
這何其荒謬!
何其諷刺!
“都他娘的愣著幹什麽!沒聽見那幫小雜種在唱反調嗎?!”
一個尖利的聲音打破了城頭的沉寂。
是曹飛雲的親信,一個姓李的監軍。
他仗著郡守的寵信,平日裏作威作福,此刻更是凶相畢露。
“去!把那些唱歌的小兔崽子都給老子抓起來!割了他們的舌頭!看他們還怎麽唱!”
李監軍指著城下。
對著王校尉和他手下的士卒頤指氣使地命令道。
士卒們聞言,臉上都露出了遲疑和不忍。
對那些手無寸鐵的孩子下手?
他們還做不出來。
王校尉握著刀柄的手猛地一緊。
上前一步沉聲道:“李大人,他們隻是一群不懂事的孩子,抓起來嚇唬嚇唬也就罷了,割舌……此等酷刑,恐會激起民變啊!”
“民變?”
李監軍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他走到王校尉麵前。
用手中的鞭柄一下下地點著王校尉的胸甲,眼神陰冷無比。
“王大諾,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從鐵索關逃回來的敗軍之將!”
“大人念你還有點用,才讓你戴罪立功!你現在是想違抗軍令嗎?”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治你一個通敵之罪,把你活剮在城頭!”
“你!”
王大諾被這番話堵得臉色漲紅,胸中怒火翻騰。
他親眼看著袍澤兄弟死在楚軍的箭下。
但自己九死一生逃回來。
卻發現死去的兄弟們。
沒有任何撫恤,也沒有任何安慰,反而成了待罪之身!
“腫麽?你不服氣?”
李監軍的臉上滿是戲謔的快意:“我告訴你,現在這舒縣,大人說了算!別說割幾個小雜種的舌頭,就是把他們全殺了,誰敢放一個屁?!”
他轉過身,對著那幾個還在猶豫的士卒厲聲喝道:“還他娘的愣著幹什麽!想跟這個姓王的同罪嗎?!還不快去!”
那幾個士卒在李監軍的淫威之下,不敢再違抗。
隻能麵帶屈辱地轉身,準備下城。
就在這時,城下一陣騷動。
一群被強征來的民夫,因為饑餓和疲憊,動作稍慢。
立刻便有幾個監工的郡兵衝了上去,皮鞭如同雨點般落下!
“啪!啪!啪!”
清脆的鞭響。
伴隨著民夫痛苦的哀嚎,刺得人耳膜生疼。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隻因多說了一句“讓我們歇口氣”。
就被一個郡兵一腳踹翻在地,對著心口猛踹!
“老比登!還敢頂嘴!”
“楚軍還沒來,你就想造反了是不是?老子今天就先送你上路!”
“我踏馬踹死你個老東西!”
那郡兵麵目猙獰。
竟是真的下了死手!
“住手!!”
王大諾目眥欲裂,再也無法忍受!
他手下的那些士卒,也全都紅了眼睛!
他們守的,到底是一座什麽樣的城?!
保護的,又是一群什麽樣的畜生?!
“反了!反了!王大諾,你果然要反!”
李監軍見狀,不驚反喜,尖聲叫了起來:“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然而,他話音未落。
“噗嗤——!”
一道寒光閃過!
王大諾的刀,快如閃電!
李監軍那尖利的叫聲戛然而止。
他不敢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前透出的那截血淋淋的刀尖,眼中生機迅速消散。
王大諾麵無表情,猛地抽出戰刀!
溫熱的鮮血,噴濺了他一臉。
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可怖無比!
“殺的就是你這條狗仗人勢的瘋狗!”
城頭,瞬間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
那幾個原本要去抓孩子的士卒停下了腳步,那個正在毆打老者的郡兵也僵在了原地。
王大諾身後的十幾名親兵,在短暫的震驚之後,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他們齊刷刷地拔出了腰間的戰刀,默默地站到了王校尉的身後!
他們,都是從那場慘敗中活下來的。
心中積攢的怨與恨,早已到了爆發的邊緣!
王大諾的舉動。
點燃了他們心中最後的一點血性!
“王校尉……你……”
那幾個郡兵嚇得臉色慘白,連連後退。
王校尉沒有理會他們。
目光掃過城牆上那些驚恐的、茫然的、或是帶著一絲快意的臉。
他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振聾發聵的怒吼!
“弟兄們!我們為誰而戰?!”
“是為了城裏那個隻知摟著美人,搜刮民脂民膏,逼我們去送死的曹飛雲嗎?!”
“是為了這些隻會對自己人揮動屠刀的監軍走狗嗎?!”
“你們看看城下!那些被鞭打的,是我們的父老鄉親!你們聽聽城裏的歌謠!楚王來了,不納糧!分田莊!”
“我王大諾,爛命一條!死在衝鋒的路上,我不怨!”
“但要我為這幫畜生賣命,最後還要背上一個敗軍之罪,死在自己人的屠刀下!我——不——甘——心!”
他的聲音。
嘶啞而悲壯,在壓抑的城頭回蕩!
“不甘心!!”
他身後的親兵們,紅著眼睛,齊聲怒吼!
這吼聲。
震天動地!
劈開了籠罩在舒縣上空的陰霾!
越來越多的士卒,眼中燃起了火焰!
他們默默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看向王校尉的眼神。
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