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請君入甕!(14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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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
但舒縣城內,卻無一人入眠。
郡守府的大火。
在楚軍將士和百姓的合力撲救下。
終於被控製住,沒有再向外蔓延。
一張張由葉文謙親筆書寫的安民告示。
被迅速貼滿了城內的大街小巷。
識字的先生,在楚軍士卒的“保護”下站在告示前。
為周圍那些翹首以盼的百姓,大聲地念誦著上麵的內容。
“首惡曹飛雲,倒行逆施,魚肉鄉裏,已自焚於府衙,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凡劉氏之黨羽,城中之豪強,侵占田畝,欺壓良善者。”
“三日內,到討逆都尉府自首登記,尚可從寬!若敢頑抗,一經查實,家產充公,罪魁梟首……”
“楚王仁義,恩澤四方!即日起,於城東設“均田司”。”
“凡我廬江百姓,無論男女老幼,皆可按人頭,分得田地!此令,天地共鑒之!”
當那句“皆可按人頭,分得田地”被念出來的時候。
整個人群,先是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分田地?
這種隻在夢裏才敢想一想的事情。
竟然……竟然是真的?
“撲通!”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農,猛地跪倒在地。
朝著告示的方向,嚎啕大哭!
他的哭聲,像是一個信號。
越來越多的人,跪了下去。
他們哭著,笑著,用額頭一下下地叩擊著冰冷的青石板路。
口中語無倫次地呼喊著“楚王萬歲”、“大楚萬年!”、“錢將軍仁義”。
那被壓抑了太久的希望。
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這座古城的民心。
在短短一個時辰之內,便徹底歸於了新的主人。
……
就在舒縣城內萬眾歸心的時候。
百裏之外。
一處名為“虎口穀”的狹長穀地。
韓徹正站在一處高高的山崖上,冷冷地俯瞰著下方。
月光如水。
灑在山穀之間。
卻照不透那化不開的殺機。
在他的腳下。
整個山穀。
已經被他和他麾下的一萬三千精兵,改造成了一個巨大而精密的死亡陷阱。
穀口看似平坦的道路下,埋設了無數削尖了的鹿角和絆馬索。
兩側的山林裏,上千名弓弩手早已潛伏就位。
手中的弓弩,已經上弦。
更遠處的山坡上,無數巨大的滾石和檑木,被藤蔓和偽裝遮蓋。
隻等一聲令下,便會化作摧毀一切的萬鈞雷霆。
此刻的韓徹。
臉上早已沒有了在錢正大帳中的那份狂熱與激昂。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獵人等待獵物時的冷靜與專注。
“將軍!”
一名負責偵查的斥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
“孫雅風大軍前鋒五千騎,已過前方三十裏鋪!”
“正不設防備,全速向此地趕來!其主力步卒,亦在後方十裏處,銜尾急追!”
韓徹的嘴角。
終於緩緩向上勾起,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
來了。
那塊主動送上門來的肥肉,終於來了。
“傳令下去。”
“讓孫雅風的先鋒,再走得近一些……”
“本將軍,要親手送他上路!”
......
夜風如刀,刮過曠野。
卷起一陣陣塵土。
孫雅風催動著胯下的戰馬。
焦躁地回頭看了眼。
身後那蜿蜒如長龍的火把隊伍。
為了盡快馳援舒縣。
他麾下的兵已經連續兩天兩夜沒有合眼。
全靠著一股意誌在急行軍。
曹飛雲那封用血寫成的求援信。
字字句句都燙在他的心上。
“楚軍凶猛,兵臨城下,旦夕不保!孫將軍若不速來,雲唯死而已!”
“廢物!”
孫雅風在心中暗罵一聲。
在他看來。
楚王趙鋒不過是泥腿子出身的暴發戶,手下能有什麽精兵強將?
曹飛雲坐擁廬江堅城,手握數萬兵馬。
竟被區區一支偏師逼到求援,簡直是丟盡了天下諸侯的臉!
但罵歸罵。
舒縣,他必須救!
廬江是門戶,是抵擋趙鋒南下的第一道屏障。
若是廬江有失,他孫家在豫章的基業,就要直麵楚軍的兵鋒!
“傳我將令!”
孫雅風勒住馬韁,對著身邊的副將喝道:“命前鋒五千騎兵,不必等候步卒,全速前進!天亮之前,必須抵達舒縣城下!”
“將軍!”
那副將麵露憂色:“我軍已是人困馬乏,如此急行,恐怕……”
“恐怕什麽?!”
孫雅風猛地一瞪眼,眼中凶光畢露:“難道要等老子到了舒縣,給曹飛雲那蠢貨收屍嗎?!執行命令!”
“……諾!”
副將不敢再勸,隻能硬著頭皮將命令傳達下去。
很快,大軍前方的五千騎兵脫離了主隊。
馬蹄聲驟然變得密集而急促,朝著前方漆黑的夜幕中猛衝而去。
看著遠去的騎兵,孫雅風心中的焦躁才稍稍平複了一些。
五千精銳騎兵,足以對城外的楚軍造成巨大的衝擊。
隻要能和城內的曹飛雲裏應外合,擊破這支孤軍深入的楚軍,並非難事。
到那時。
他孫雅風,便是挽救廬江於危難的大英雄!
更是整個大乾的英雄!
大軍繼續前行。
空氣中彌漫著疲憊與壓抑。
又行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出現了一道狹長的穀地。
兩山夾峙,中間隻有一條堪堪能容納四馬並行的道路。
地勢險要。
宛如一隻張開巨口的老虎。
“將軍,前方就是虎口穀了。”
副將催馬上前,指著那片黑黢黢的山影,神情凝重:“此地山高林密,最易設伏。我軍長途跋涉,士卒疲憊,不若在此安營,待天明之後再過,如何?”
孫雅風眉頭緊鎖。
抬頭看了一眼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山穀。
不知為何,一股莫名的心悸,從他心底悄然升起。
夜風吹過山林,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極了鬼哭。
他也是久經戰陣之人,立刻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太安靜了!
這山林之中。
連一聲蟲鳴鳥叫都聽不見,死寂得可怕!
然而,一想到舒縣的危局,一想到唾手可得的功勞。
他心中的那份貪婪與傲慢,終究還是壓過了警惕。
“區區一支偏師,哪來的人手在這裏設伏?”
孫雅風冷哼一聲,帶著一絲不屑:“他們此刻,隻怕正全力攻打舒縣,後方空虛得很!我等若是畏縮不前,貽誤了戰機,誰來承擔責任?!”
“全速通過!不得有誤!”
將令一下,無人敢再反駁。
大軍的火把長龍。
開始緩緩地駛入那幽深狹長的虎口穀。
走在最前麵的,是孫雅風的親衛營,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
他們手持著盾牌,警惕地掃視著道路兩旁黑沉沉的山林。
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
山穀中。
隻有大軍行進時甲胄的碰撞聲,和沉重的腳步聲在回響。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就在大軍的先頭部隊即將走出穀口時。
異變陡生!
“咻!”
一聲尖銳到極致的破空聲,毫無征兆地從左側的山林中響起!
一名走在最前方的親衛隊長,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一枚箭羽,便從他頭盔的縫隙中射入,貫穿了他的頭顱!
“噗通!”
屍體直挺挺地倒下。
發出的悶響,在這死寂的山穀中,顯得格外刺耳!
“敵襲!!!”
淒厲的嘶吼聲,瞬間劃破了夜空!
所有士卒的神經,都在這一刻繃緊到了極限!
他們下意識地舉起盾牌,背靠著背。
組成一個個小型的防禦陣,驚恐地望向那片剛剛射出冷箭的山林。
然而山林之中,除了那如鬼哭般的風聲,再無半點動靜。
仿佛剛才那一箭,隻是一個幻覺。
“穩住!都給老子穩住!”
孫雅風又驚又怒,他拔出腰間的佩劍,厲聲咆哮道:“不過是幾隻藏頭露尾的老鼠!弓箭手!給老子朝著那片林子,放箭!!”
“嗖!嗖!嗖!”
數百名弓箭手立刻彎弓搭箭。
一波箭雨呼嘯著射向那片山林,將無數樹葉和枝幹射得簌簌作響。
可是箭雨過後,依舊是一片死寂。
沒有慘叫,沒有回應。
仿佛他們射中的,隻是一片空無一人的樹林。
一種比直接衝殺出來,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恐懼,開始在士卒們的心中蔓延。
畢竟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繼續前進!衝過去!”
孫雅風的額頭已經滲出了冷汗。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這種詭異的氣氛,足以摧毀他麾下士卒的士氣!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
“咻!咻!咻!”
又是幾聲尖銳的破空聲。
這一次,是從右側的山林中射出來的!
又是幾名軍官應聲而倒!
對方的目標極為明確。
每一箭,都精準地射向隊伍中的軍官和旗手!
“混賬!!”
孫雅風氣得目眥欲裂。
他能感覺到,有一雙冰冷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死死地盯著他們。
像一個耐心的獵人,在戲耍著自己的獵物。
“衝!全軍衝鋒!不要停!衝出這個鬼地方!!”
他徹底瘋狂了,聲嘶力竭地怒吼著。
大軍不敢再有絲毫停留,開始不顧一切地向前狂奔!
可就在這時!
“轟隆隆——!”
山穀兩側的山坡上,突然傳來了巨石滾動的聲音!
無數早已準備好的滾石和檑木,被斬斷了藤蔓。
帶著萬鈞之勢,從天而降!
“啊——!”
刹那間!
慘叫聲,此起彼伏!
擁擠在狹窄穀道中的士卒,根本無處躲藏!
血肉橫飛,骨斷筋折!
僅僅是一瞬間。
孫雅風的大軍。
就被這從天而降的巨石砸得陣型大亂,死傷慘重!
“埋伏!是埋伏!我們中計了!!”
“快跑啊!!”
恐慌瞬間傳遍了全軍!
孫雅風整個人如遭雷擊。
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如同地獄般的景象,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錯了!
大錯特錯!
對方根本不是什麽後方空虛。
他們就是在這裏,布下了一個天羅地網,等著自己一頭撞進來!
“撤!全軍後撤!快撤出山穀!!”
孫雅風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發出了絕望的嘶吼。
然而,已經晚了。
就在他下令後撤的那一刻。
他們來時的穀口方向,突然燃起了無數的火把!
一麵繡著“韓”字的黑色大旗,在火光的映照下緩緩升起!
緊接著。
那沉悶而富有節奏的鼓聲響了起來!
“咚!咚!咚!”
丸辣!
孫雅風的臉色,在刹那間變得慘白如紙!
前有滾石擋路,後有重兵堵截!
他,被包圍了!
就在他心神俱裂,不知所措之際。
一名渾身是血的斥候,連滾帶爬地從後方衝了過來。
他的聲音。
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得尖利而扭曲!
“將……將軍!不好了!!”
“舒縣……舒縣城破了!!”
“我們派去的前鋒……全軍覆沒!一個都沒回來!”
“曹飛雲……曹飛雲他……他放火自焚了!!”
這幾句話。
屬於是當頭棒喝。
直接給孫雅風幹懵了!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手中的佩劍“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舒縣……破了?
曹飛雲……死了?
那自己這一路拚死拚活地趕來,是為了什麽?
為了主動...送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