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聽雨坊市後，陳勝行至一片無名山穀，他腳步微頓，神識如無形的探照燈般掃向右側一片看似尋常的灌木叢。
    那片灌木叢的葉片比周遭略深幾分，更奇的是，微風掠過此處時竟會悄然偏轉。
    光影流轉間，隱約有米粒大小的虛空褶皺在枝葉間閃爍——那是界域壁壘與現世交融時留下的痕跡。
    “當年元嬰初期開辟的小界，如今看來倒是有諸多破綻。”
    陳勝輕輕一笑，彼時他初掌虛空之力，開辟小界時陣紋節點粗疏不說，銜接處更是留有細微縫隙，換作如今的他，隻需彈指間便可布下更隱密、更穩固的界域。
    他並未掐訣念咒，甚至未曾運轉法力，隻是身形微微一晃，便如水滴融入墨色般鑽進那處虛空褶皺。
    沒有驚天動地的靈光爆發，唯有幾片沾著瘴氣的落葉隨著他的身形一同消失在原地，緩緩飄落時，原本空無一物的虛空已泛起圈圈漣漪。
    小界之內，更顯荒蕪，天空是一片凝滯的灰蒙，看不到日月星辰，唯有遠處的山壁反射著微弱的光。
    陳勝的身影浮現，玄色衣袍不染半分塵埃，露出界域壁壘之上的淡青色陣紋，正是當年他親手刻畫。
    神識如潮水般掃過整座小界，不過百裏方圓的空間內，僅有兩處留存著當年的痕跡。
    西北角的山壁後，一方青銅玉盒嵌在堅硬的岩石中，盒身刻著簡單的聚靈陣——雖已失效，卻仍將盒內的物品完好保存。
    陳勝屈指一彈，玉盒“哢嗒”一聲彈開，裏麵盛放著數十塊色澤暗淡的上品靈石、數十瓶三階靈丹，足以修行至金丹期。
    這些資源對如今他而言，卻是無用之物，真正讓他駐足的，是小界中央那座傳送陣。
    “傳送陣還能用，倒也能節約一個多月的趕路時間。”
    他輕輕頷首，眼中閃過一絲滿意，掌心凝出一縷青色靈光，靈光如靈活的遊蛇般鑽入陣紋，順著符文軌跡緩緩遊走。
    被靈氣浸潤的陣紋漸漸亮起，露出下方深青色的紋路，如沉睡的青龍漸漸蘇醒。
    陳勝隨手從儲物戒中取出七顆飽滿的上品靈石，指尖一彈，靈石便精準地嵌入陣眼，與陣紋完美契合。
    緊接著，他並指如劍，接連打出三道加固法訣，陣台頓時散發出溫潤的青光，虛空波動也變得沉穩有力，再無半分滯澀。
    做完這一切，他抬手在陣台中央的“天樞”位輕輕一拍，九宮格陣紋瞬間亮起。
    一道青白色的光柱衝天而起，直抵小界穹頂，在灰蒙的天幕上撞開一個圓形缺口，與外界的虛空節點精準對接。
    陳勝身形一晃，踏入光柱之中，身影隨著光柱的閃爍漸漸虛化，最終徹底消失在小界之內。
    ……
    三元道宗，雲嵐山。
    整座山峰被一層淡淡的白霧籠罩，霧氣中夾雜著靈草的清香與靈脈的溫潤，吸入一口便覺四肢百骸都舒展開來。
    山間溪流潺潺，溪水清澈見底，水底鋪著五彩的玉石，溪邊生長著大片千年靈芝和月華草，葉片上凝結著晶瑩的靈露，折射著細碎的光。
    山巔之上，一條五階靈脈如銀色巨龍般盤踞，靈脈散發的靈氣如瀑布般順著山體流淌，滋養著整座雲嵐山。
    ——這正是陳西華以化神大神通，挪移而來的五階靈脈，也是三元道宗靈氣最濃鬱的寶地。
    陳勝整理了一下衣袍，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枚早已備好的拜帖。
    上麵用劍氣化墨書寫著“滅生道人拜會西華天尊”幾字，字跡蒼勁有力，隱有道則流轉，一筆一劃都透著穿透虛空的銳利。
    守在山門前的兩位道童身著素色道袍，發髻上插著翠玉簪，見他氣度不凡，連忙上前躬身接過拜帖，其中一位快步轉身，踏著青石板路朝山巔的內堂通報而去。
    不多時，一道青色身影從山巔飄然而下。
    來者是位中年修士，身著三元道宗的製式道袍，周身散發著元嬰初期的法力波動，麵容方正，雙目炯炯有神。
    他顯然聽聞過“滅生道人”的名號——那位在東域魔道斬殺二十餘位元嬰魔君的傳奇劍修。
    隻是沒想到傳聞中殺伐果斷的劍修竟如此年輕，周身全無半分戾氣。
    不過他並未多問，隻是拱手客氣道：“滅生道友請進，我家天尊已在內堂等候。”
    跟隨中年修士踏上石階，沿途不時遇到道宗弟子，他們皆身著統一道袍，見到陳勝時雖麵露好奇，卻也恪守規矩，隻是躬身行禮，未曾上前打擾。
    行至山巔內堂時，陳勝頓感一股浩瀚的道則氣息撲麵而來，帶著破滅萬物的威勢。
    內堂陳設極簡，僅有一張古樸的楠木桌、兩把青石椅，地麵鋪著青色蒲團，牆角擺放著一盆開得正盛的墨蘭，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陳西華盤坐在北側蒲團上，周身道則與天地相融，明明端坐於眼前，卻給人一種融入山川草木的錯覺——仿佛他便是雲嵐山的一部分，一呼一吸都與靈脈的流轉同步。
    他周身的破滅道則流轉不定，時而凝聚成鋒利的劍形，時而散作點點靈光，顯然正在體悟更深層次的道韻。
    “拜見西華天尊。”
    陳勝拱手行禮，周身道則微微收斂，避免與陳西華的氣息相撞。
    聽到聲音，陳西華緩緩睜開雙眼，眸中閃過兩道金色神光，掃過陳勝時驟然亮起，如兩道利劍穿透虛空。
    他站起身，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聲音如春風拂過：
    “滅生小友，可算盼到你了。”
    “說也奇怪，我見小友總覺得莫名親切，仿佛是見著了年少時的自己，這或許便是劍道同源的緣分吧。”
    陳勝隻是冷麵模樣，好似強行擠出一個略顯生硬的笑容：
    “多謝天尊此前賜道則感悟之恩，那枚玉簡中的穿透道則心得，讓我受益匪淺。”
    “小友不必客氣。”
    陳西華擺了擺手，示意他坐在南側蒲團上，自己則重新盤膝坐下，目光落在陳勝身上，帶著幾分欣賞：
    “我觀小友劍道，以穿透道則為基，藏劍勢之威，剛柔並濟，與我的劍道路數頗為契合。”
    “此前本想尋小友傳承我之劍道，如今見小友道則已成，化神大道近在眼前，我倒也無顏再為人師了。”
    說罷，陳西華從袖中取出一枚瑩白如玉的玉簡。
    玉簡約莫半尺長，寬約兩指，表麵刻滿了繁複的劍道符文，符文間流轉著金色的破滅道則氣息，隱隱有劍鳴之聲從玉簡中傳出，如無數利劍在其中奔騰。
    他將玉簡輕輕一推，玉簡便如浮舟般飄向陳勝，眼中帶著幾分期許：
    “此玉簡記載著我一身劍道傳承，從元嬰到化神的感悟、技法、心境皆在其中，或能助小友更快突破化神。小友若是應允我一件事，此物便歸小友所有。”
    陳勝拱手：“不知天尊有何吩咐？”
    陳西華輕歎一聲，目光望向窗外的雲嵐山，語氣中帶著幾分對宗族的牽掛與悵惘：
    “我也不瞞小友，我與其餘幾位天尊約好，即將離開此界，我想請小友在我離去之後，對陳氏宗族多加照拂。”
    陳勝聞言，神色一正，當即並指朝天，沉聲道：
    “滅生道人在此立下心魔道誓，他日西華天尊飛升之後，若陳氏宗族遭遇滅族之禍，我必出手相護。”
    “若有外敵欺淩陳氏，我必揮劍相迎。若違此誓，道則反噬，身死道消！”
    他本就是陳氏先祖，守護宗族本是分內之事，此刻立誓不過是給陳西華一顆定心丸。
    陳西華見狀，哈哈一笑，眼中的擔憂盡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信任：
    “小友果真坦誠爽快！這傳承便徹底交予你了！”
    “接下來三月時間，你可隨時來內堂找我，玉簡中任何不懂之處，我都會為你解惑，你若有劍道感悟，也可與我交流，或許能助你更快破境。”
    陳勝再次拱手，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多謝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