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仙羆進了椒房，看到了躺在鳳榻上，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的長孫皇後。
    李世民、長孫無忌，和幾個資格最老的禦醫跟在身後。
    李麗質也帶著兩名女禦醫走了進來。
    曆朝曆代的皇帝都會選拔一些女大夫，負責治療嬪妃以及公主日常的小病小痛。
    對於大病、急病，這些女醫也可以幫助把脈、針灸。
    趙仙羆看完長孫皇後的氣色後，對守在床頭一名宮女道：“把皇後的手拿出來。”
    這名宮女當即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猶豫了下，點頭。
    事急從權，之前幾名老禦醫也曾為長孫皇後把過脈，而不是像往常一樣懸絲診脈。
    宮女於是把長孫皇後的一隻手從被褥裏拿出來，掌心朝上。
    趙仙羆彎腰，將食、中、無名三指搭在長孫皇後右手手腕寸、關、尺三部。
    “另一隻手。”
    趙仙羆吩咐宮女。
    宮女又看了眼李世民，見李世民沒吱聲，她當即把長孫皇後另一隻手拿了出來，同樣掌心朝上輕放在被褥上。
    趙仙羆把完長孫皇後左手脈象，直起身，再轉過身看著李世民身邊幾名老禦醫。
    這幾名老禦醫領會趙仙羆的意思，當即把長孫皇後往年的病症以及出現過的一些情況說了一遍。
    趙仙羆沉思。
    李世民長孫無忌李麗質還有幾名禦醫，按捺著焦急和驚疑等待著。
    他們還是難以相信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能在所有禦醫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救醒長孫皇後。
    眼前少年唯一令人矚目的點，隻是曾跟隨過神醫孫思邈幾天，可能聽孫思邈講解過一些治病救人的經驗。
    還有就是薛輕譽所說，曾在薛氏醫館坐診了幾個時辰，給上百名百姓看病，過程還算順利。
    李世民以及其他人，現在隻能期盼奇跡會發生。
    見趙仙羆突然不說話了，李世民等了一會忍不住出聲問道：“趙二郎，如何？”
    趙仙羆抬頭看了眼李世民，又看了李世民身後，以及珠簾外一道道緊張的人影。
    他一臉平靜道：“我需要為皇後針灸。”
    聽到趙仙羆這句話，李世民瞬間陷入了遲疑。
    椒房內外的禦醫則是一個個神色驚訝，他們沒想到趙仙羆真有救治的法子，真敢下手。
    有幾個人想要提出質疑，萬一趙仙羆治不好怎麽辦。
    可一想到自己反正也治不好，也不敢治，而且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活著出宮，現在有這樣一個頭腦發熱立功心切的少年冒險嚐試，替他們頂罪，承接皇帝的怒火，不是正好麽？
    於是一個個的低頭沉默不語。
    李世民掃了一眼這些不說話的禦醫，知道這些人都沒有把握能治好長孫皇後，他隻能孤注一擲。
    在和長孫無忌對視了一眼，看出長孫無忌並沒有反對的意思，李世民對趙仙羆點了下頭。
    趙仙羆道：“那請陛下帶著所有人先行去殿外等候，在我出去之前，不要擅闖。”
    李世民聞言眼裏頓時湧出怒色。
    不僅僅是因為趙仙羆要屏蔽所有人親自對長孫皇後施針，還因為趙仙羆這語氣這態度，儼然就是個第二個孫思邈！
    可孫思邈是誰？享譽幾十年聞名九州的神醫，又人稱老壽星，已經活了一個半甲子，所以孫思邈不管脾氣怎麽古怪，他這個皇帝都隻能忍著受著。
    如今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可能是孫思邈的弟子，竟然也敢這樣對自己說話？
    李世民怒氣衝衝，不知道趙仙羆是本來就是這樣的性格，還是夾雜了一些個人情緒。
    比如對他當初殺死其父親趙蘊古心懷芥蒂。
    如果是這樣，他對於趙仙羆是不是真心救長孫皇後，以及有沒有能力救長孫皇後表示懷疑。
    拋開一切不說，讓一名男性和長孫皇後獨處一室，親自為長孫皇後施針…
    李世民眼睛狐疑盯著趙仙羆。
    就在這時，趙仙羆又淡淡的說了一句：“長樂公主留下。”
    李世民一愣。
    李麗質看著自己父親。
    趙仙羆又道：“如果陛下不放心，也可以讓那兩名女禦醫留下，我來指揮，由她們來施針，可如果她們不能按照我的要求準確施針，我不能擔保能治好皇後。”
    那兩名女禦醫聞言臉色瞬間一變，下意識把頭低下去。
    她們本來就對趙仙羆的醫術存疑。
    趙仙羆這不是拉著她們墊背麽？
    李世民掃了那兩名女醫，看兩人那嚇的發抖的樣子，他敢讓兩人施針嗎？
    治？
    還是不治？
    治，恐對長孫皇後名譽有損。
    不治，那就隻能眼睜睜看著長孫皇後咽下最後一口氣。
    李世民陷入了猶豫。
    他雙眼緊緊盯著趙仙羆，想從趙仙羆臉上、眼裏，看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比如趙仙羆根本就治不好長孫皇後，故意想在臨死前提出這樣的要求。
    可是趙仙羆一臉平靜，眼睛裏沒有任何波瀾。
    李麗質想起自己對趙家的承諾，道：“父皇，兒臣答應過趙家，無論趙二郎能不能治好母後，都不能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李世民眼睛一眯，恍然意識到趙家並不隻有一個趙仙羆，還有很多人。
    趙家和相州李家昨天剛剛舉行婚事，還來了那麽多親戚。
    所以他有理由相信趙仙羆不會拿那麽多親人的性命開玩笑。
    那麽現在就隻剩下長孫皇後名譽這一個問題。
    長孫無忌看出李世民的顧慮，又看了眼床榻上臉色越來越難看的長孫皇後，他壓低聲音道：“陛下何必如此多慮，他隻是個十五歲的孩子！”
    隻要能救醒自己妹妹，這點小事長孫無忌根本就不在乎。
    女性名節固然重要，可性命更重要，再說有外甥女李麗質在場，長孫無忌相信趙仙羆要真的有什麽越矩的行為，李麗質也會阻止。
    “父皇！”
    外麵響起李承乾有些急切的呼喊聲。
    然後是三歲的城陽公主李明珠嗚嗚的哭聲。
    李世民臉色急速變幻，終於，他微微抬起目光，看了女兒李麗質一眼。
    “所有人都去大殿外麵等候！”
    在李世民一聲令下，椒房內外所有人都去了外麵，除了他自己，以及趙仙羆、李麗質。
    李世民最後一個離開椒房，他在來到外麵大殿準備邁出大門時留了個心眼，把那兩名女禦醫又叫了回來，讓兩人守在大殿裏，但不能進椒房，再把大門關上。
    這樣所有人就不知道究竟是趙仙羆帶著李麗質，兩人單獨在椒房為長孫皇後治療。
    還是趙仙羆帶著李麗質，以及兩名女禦醫，四個人一起在為長孫皇後治療。
    椒房內隻剩下趙仙羆、李麗質、以及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長孫皇後。
    至於守在外麵大殿裏的兩名女禦醫，趙仙羆沒搭理。
    趙仙羆並不是像李世民想的那樣，故意要整李世民。
    如果是報複李世民，他會選擇光明正大的方式。
    而治病救人，他是認真的。
    在古代女性生病早死，除了醫療條件落後以外，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學醫以及醫術精湛的女大夫很少，很多人堅持男女大防這種傳統觀念，最終釀成耽誤治療的時機，或者幹脆不治療，造成死亡。
    趙仙羆從看完長孫皇後氣色，以及聽完長孫皇後脈象那一刻起就知道，要救醒長孫皇後，必須用針灸，活血順氣。
    至於治好長孫皇後的病，他是能治，能讓長孫皇後本來隻剩幾個月的壽命，延長數年。
    可，憑什麽？
    “公主，請坐到鳳榻扶起你母後，背對著我。”
    提起一張胡凳在鳳榻前坐下後，趙仙羆對李麗質說道。
    李麗質聞言看了眼珠簾外，忍住些許的不自在，脫掉靴子，來到床榻上，扶起自己母親，背對著趙仙羆。
    可能是因為第一次這樣麵對一名男性，她顯得有些緊張，所以沒有完全扶正自己母親長孫皇後的坐姿。
    趙仙羆偏頭，正好對上李麗質一雙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睛。
    “歪了，不要緊張，也不要抖。”
    趙仙羆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