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世民喝完粥，長孫皇後終於忍不住開口：“陛下，那趙家二郎…”
    長孫皇後才剛說幾個字，李世民就閉著眼，臉上出現不悅的神色。
    但很快李世民整理心情看著長孫皇後道：“是，前不久朕殺了他父親。”
    “可臣妾聽聞那趙寺丞向來大公無私，由他審理的案件從無半點冤情。”
    李世民不置可否：“再正直的人也有犯錯的時候，李好德的生死關係趙李兩家的婚約，誰能斷定趙蘊古一點徇私的念頭都沒有？”
    長孫皇後道：“可不管怎麽樣，趙蘊古也罪不至死。”
    李世民臉色陰沉，聲音冰寒：“人，朕已經殺了！你要朕怎麽樣？”
    長孫皇後心裏一顫，低垂著頭。
    李世民看到妻子被嚇到，臉上的寒冰迅速化開，抓著長孫皇後的手道：“觀音婢，你身體還沒好，不要為這些事情煩心，朕會處理。”
    長孫皇後抬起頭道：“那陛下可曾賞賜趙家二郎，無論如何，咱們應該賞罰分明。”
    李世民哼了一聲，麵色不虞：“朕本來就沒有打算將他跟他的父親相提並論，想給他應有的賞賜，但他不識好歹，隻收了朕…十文。”
    李世民咬著牙根說出最後兩個字。
    長孫皇後一愕。
    她沒想到在這普天之下還有這樣的少年，先不說是不是真的不貪戀富貴，但是膽子也太大了，竟敢當麵拒絕皇帝的賞賜。
    李世民見長孫皇後一臉吃驚，毫不在意的起身道：“他不要就不要，朕難道要跟他一個孩子計較？
    不過他想用這樣的方式替他父親出口氣也沒那麽簡單，他不要錢和官爵，那朕就賜他名聲，看他怎麽拒絕。”
    長孫皇後神色怪異看著李世民。
    她不明白自己這個丈夫身為皇帝，怎麽會跟一個孩子較勁。
    嘴上說不在意對方的頂撞，卻要以聖旨逼迫對方低頭。
    不過也好。
    趙仙羆救了她，她總不能什麽都不賞賜給趙家。
    “那…陛下，萬一他還是拒絕你的賞賜呢？雖然你隻賞了他一道名聲。”
    長孫皇後想到這種可能。
    李世民聞言眉毛一掀：“他敢！他小小年紀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三番兩次敢往朕的刀口上撞？”
    長孫皇後眼神嗔怪，過來挽住李世民胳膊道：“臣妾說的是萬一，到時候陛下可千萬不要跟一個孩子動氣，不管怎麽說臣妾這條命是他救的。”
    李世民皺眉看著長孫皇後，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最終又沒有說出來。
    他覺得，趙仙羆應該不會像長孫皇後說的那樣，連他一道象征性嘉獎的聖旨都不願意接受。
    但想起趙仙羆之前在大殿裏那雙平靜的眼睛，他心裏又有些打鼓。
    ……
    東宮！
    此時此刻的李承乾就像一個在黑暗裏走了很久，突然看見光明的人。
    他情緒亢奮，在寢殿裏來回踱步，一瘸一拐的踱步。
    本來已經是睡覺的時辰，可李承乾好幾次躺到軟榻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
    他的腦海裏不斷想起白天趙仙羆救治他母親長孫皇後的場景。
    從趙仙羆那一臉平靜的樣子，他可以判定趙仙羆的醫術一定非常高超。
    說不定真得了孫思邈的真傳。
    “走了一個孫思邈，又來了一個趙二郎，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能他人所不能，把一群長安城裏的名醫壓的抬不起頭來，他，一定是上天派來幫助孤的！
    趙二郎，你可千萬不要讓孤失望，孤的這條腿能不能治好，就全靠你了…”
    深吸了一口氣，李承乾再次躺在軟榻上，努力的想要快速入睡。
    這樣他就能一睜眼看到清晨的曙光打在臉上。
    ……
    延福坊，趙家。
    由於剛才趙仙羆一個人狼吞虎咽，把足足七八個人飯量的食物，頃刻間一掃而光，李毓婉直到現在都沒有平複心裏的震驚。
    她坐在銅鏡前，一邊對著燭光摘下釵環，一邊時不時的看趙仙羆一眼。
    結果她發現趙仙羆並沒有因為吃掉太多食物，臉上出現任何不舒服的表情。
    李毓婉心裏不禁感歎，她到底嫁了一個什麽樣的怪物，人這麽瘦，卻能每次都吃掉那麽多東西。
    在李毓婉正在做睡前準備的時候，趙仙羆在房間裏左看看右看看。
    原本他一個人住的時候，這間屋子雖小，但好歹還有點行走的空間。
    可現在，隨著李毓婉嫁過來，桌凳床櫃全買了新的，且都比原來大。
    除此之外房間裏還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箱子、梳妝台、鎏金小香爐、衣架…
    總而言之，一間本來就沒多大的小屋，如今都快沒有站腳的地方。
    看到李毓婉讓開窗台前的位置，坐到了床上，趙仙羆走過去，下意識將窗欞上一張大紅喜字卷起來的邊角，按了按。
    然後他目光失神，腦子裏開始思索明天可能發生的事。
    其他人或許不會來找他，但有一個人一定會第一時間來找他。
    太子李承乾。
    其實早晨李承乾來趙家時，趙仙羆就已經看出李承乾有腿疾。
    他後來之所以進宮救醒長孫皇後，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故意讓李承乾看到一絲希望。
    一個月前李世民錯殺他父親趙蘊古，一臉冷漠毫無愧疚。
    一個月後，趙仙羆想看看李世民嫡長子，當今大唐太子，來求他治病的樣子。
    想著這些，趙仙羆內心有些期待明天的到來。
    床邊，李毓婉卸完了釵環，挽了挽如瀑的長發讓其自然垂落，開始坐著看著趙仙羆，等著趙仙羆說說今天的事情，以及身上的秘密。
    她感覺趙仙羆身上現在有很多秘密，她完全看不透，完全不像當初她認識的那個文縐縐的趙二郎。
    可是李毓婉等了很久也不見趙仙羆轉身，趙仙羆一直站在窗前背對著她。
    以為趙仙羆是故意用這種方式，來回避將身上的秘密告訴自己，李毓婉臉色漸漸冷了下去，脫掉鞋子，拉過被褥側身睡在床榻裏頭。
    趙仙羆推敲完了明天的事情，轉頭正準備睡覺。
    結果發現李毓婉又像昨天新婚之夜一樣，背對著他睡下了。
    他看了眼李毓婉背影，脫掉鞋襪，也不拉過被子，就這麽直條條躺下把眼睛一閉。
    過了一會，似乎察覺到趙仙羆沒蓋被子，李毓婉伸出手把被子往趙仙羆身上拉了一下。
    趙仙羆早就知道李毓婉好麵子，有大小姐脾氣，動不動就生氣冷臉，但本質善良。
    他順勢去抓李毓婉的手。
    哪知李毓婉手滑的像泥鰍一樣，快速收了回去。
    趙仙羆也不急著和李毓婉圓房。
    一來他年紀還小，才十五歲。
    二來他感覺自己正處於力量體質蛻變的關鍵時期，擔心發生意外得不償失。
    於是他壓下綺念，開始閉上雙眼休息。
    床榻裏邊，李毓婉側身躺著，睜著雙眼。
    見趙仙羆沒了動靜，也沒什麽想對她說，她本來有些期盼的臉頓時再次變冷，閉上眼慢慢進入了夢鄉。
    ……
    半夜，趙仙羆突然感覺渾身像是著了火一樣難受，連忙爬起，推開門往外麵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