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世民怒火中燒的質問，李靖知道自己被誤會了。
    他並不是要維護趙仙羆，隻是想阻止李世民和趙仙羆靠的太近。
    因為他從趙仙羆身上感覺到一種極為危險的氣息。
    是他這輩子從未遇到過，令他汗毛炸立渾身發涼的危險。
    同時，李靖也看到趙仙羆從始至終，臉色都異常的平靜。
    哪怕明知道他已經心生警惕，卻依舊對他沒有半點忌憚。
    這也就意味著趙仙羆的實力恐怕超出他的想象，並且是做了充分準備才來到皇宮的。
    既然是這樣，那麽作為一名經驗老道的軍中統帥，李靖眼下也不想激怒趙仙羆。
    因為他完全沒有把握預料，最後究竟會發生什麽樣的結果。
    於是李靖繼續側身擋在李世民前麵，提醒李世民道：“陛下，不管怎麽說都是高家兄弟陷害在先，才導致李好德以及趙蘊古被殺，之後才有趙二郎對您的不敬。
    臣知道您現在怒火衝天，可您不能因此喪失理智，毀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陛下！”
    “陛下三思！”
    被李靖這麽一阻攔，魏征、房玄齡，以及被李淵授意來聽聽是什麽情況的孔穎達、虞世南等大臣，也在這時湧了進來，一起站在了李世民和趙仙羆中間。
    孔穎達和虞世南等人，快速從房玄齡口中詢問著事情經過。
    大殿門口，又一道身影姍姍來遲，帶著疑惑看著大殿裏站滿的身影。
    看到趙仙羆，他眉頭一皺。
    看到跪在地上仍未站起的高無憂、高無缺以及高履行，他眉頭皺的更深了。
    他正要問高無憂發生了什麽，卻見高無憂對他輕輕搖了下頭。
    他頓時止住詢問的衝動，邁步向前。
    正是李泰。
    李泰走到自己母親身邊，小聲喊了一聲。
    長孫皇後此時正和李靖魏征等人一樣，勸說著臉沉似水的李世民平息怒火。
    看到姍姍來遲，之前一直沒有在宴會上出現過的李泰，長孫皇後眉頭輕蹙問道：“青雀，你去哪了？怎麽現在才來？”
    “兒臣…”
    李泰正要回答，卻見自己母親根本就沒有聽他回答的打算，隻隨意問了句，就快速越過一群議論不停的大臣，去到了他的父親李世民身邊小聲勸著。
    究竟怎麽回事？？
    大殿裏一片嘰嘰喳喳，一群人圍著自己父親議論勸諫不休，李泰雲裏霧裏。
    這時他又看到自己妹妹李麗質走了過來。
    但不是走向他。
    而是走到了趙仙羆身邊，用一種很是歉疚的神色仰頭看著高大挺拔的趙仙羆。
    李泰心裏頓生怒意，伸手想去拉這個妹妹。
    哪知道李麗質躲開了他的手，還繼續往趙仙羆靠近了一步，並且繼續用一種很是複雜，又帶著一絲勸阻的眼神看著趙仙羆。
    趙仙羆神色冷漠，沒有看站在身前的李麗質。
    旁邊跪在地上的程咬金，趁著李世民被魏征等人暫時勸住，抬起頭低聲問趙仙羆道：
    “二郎，你能…給陛下認個錯嗎？我可以盡力…”
    程咬金左右為難，幫趙仙羆，他程家所有人都恐怕要遭殃。
    不幫，他良心又過不去。
    趙仙羆本來想像往常一樣喊程咬金一身程伯伯。
    可是這麽多人在場，他和程咬金越親近，對程咬金越不利。
    他也知道程咬金夾在他和李世民中間，是不可能徹底倒向任何一邊。
    於是他神色保持冷漠，微微彎腰將程咬金緊緊抓在他衣袍上的手拿開，然後道：“不可能。”
    程咬金一愕，轉過頭腦袋垂了下去，怔怔看著地麵。
    “夠了！”
    隨著李世民的一聲低沉怒吼，站在李世民身邊的長孫皇後，以及站在李世民身前的一群大臣，全都安靜下來。
    嘈雜的議論聲勸諫聲一止。
    李世民順著李靖魏征等人讓出的一條狹窄通道，看著幾步開外一臉平靜的趙仙羆。
    他冷聲說道：“趙仙羆，看在這麽多人為你說情的份上，朕隻問你一句，你知罪嗎？”
    趙仙羆對李世民的斥問置若罔聞，他反問道：“我也隻想問你一句，你確定要護著高家，做一個無道昏君？”
    無道！
    昏君！
    李世民勃然變色。
    大殿裏其他人瞠目結舌，他們怎麽也想不到趙仙羆膽子竟然大到這種程度，這種抄家滅族的話也敢說！
    李世民臉上散發的寒氣似乎能凝結成冰滴墜下來，他氣得發抖，手指趙仙羆對周圍眾人說道：
    “你們看到了？你們都看到了？是朕沒有給過他機會嗎？朕三番兩次給他機會，給他趙家青雲直上的機會？
    可他眼裏，有過朕嗎！”
    “你們總說朕不能跟他一個少年計較，又說朕殺錯他父親在先，現在你們自己看看，有什麽樣的父親就有什麽樣的兒子！
    兒子如此的大逆不道，趙蘊古這個做父親的，能好到哪去！”
    “朕，真的殺錯了嗎！”
    魏征房玄齡等人怔怔說不出話來。
    周圍安靜小半晌，魏征緩緩攏袖躬身，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李世民就先一步洞察，冷聲警告：“住嘴！魏征，你今日再敢攔著朕，朕連你一起殺！”
    “陛下…”
    “李靖！你也給朕住嘴！”
    想要開口的李靖，同樣被李世民一指點來，冷冰冰的打斷。
    李世民轉頭，眼睛死死盯著趙仙羆。
    “來人——”
    “父皇。”
    突然間，一聲微帶哽咽的抽泣聲響起。
    李麗質站在趙仙羆身前，用一雙泛著晶瑩淚光的眼睛看著李世民，阻止著自己父親發號施令。
    李世民錯愕，眉心漸漸擰緊。
    李世民身邊的長孫皇後，也好似從李麗質的神情看出了什麽，心中一震。
    長孫無忌身邊的長孫衝，同樣從李麗質神情反應看出了點什麽，臉色一白，心不斷的往下沉，遍體冰涼。
    李世民怎麽可能看不出在這個時候，自己女兒李麗質突然開口維護趙仙羆，意味著什麽。
    他在刹那的失神後，眼裏瞬間凝聚起冰冷又瘋狂的殺意。
    比之前更堅定的殺意。
    他低沉下令：“來人，將公主拉開！將趙仙羆…拿下！”
    李麗質知道趙仙羆今天的所作所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得到她父親的原諒。
    同時她也知道自己埋藏在心裏的那份少女心思，永遠不可能擁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哪怕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抱有任何幻想，因為她知道自己跟趙仙羆是不可能的。
    她的命運從被他父親母親指婚給長孫衝這個表哥那一刻，就不可能再改變。
    她隻是希望趙仙羆平安無事。
    但是現在，趙仙羆在劫難逃。
    李麗質淚如雨下，她已經沒有別的能救趙仙羆的辦法。
    她也知道自己這麽做，會暴露她的少女心思，讓她的父親母親、哥哥、長孫無忌這個舅舅、以及一直深愛她的表哥長孫衝，全都為她感到難過。
    她顧不了這些了，淚如雨下，極力忍受周圍一道道異樣的目光，低頭聲音嘶啞的懇求自己父親：
    “父皇，兒臣求您，放過他。”
    長孫衝剛才隻是懷疑，但是現在，心感覺被活生生的撕碎了。
    長孫皇後同樣一臉蒼白。
    她恍然想起李麗質這個女兒這些天在聊到趙仙羆時，那婉轉低頭含羞帶怯的神色。
    想起這個女兒早些天曾問她，既然趙仙羆對她們母女有恩情，能不能在今天的宴會上，邀請趙仙羆進宮飲宴。
    她還想起這個女兒明明說好在今天這樣的喜慶日子裏，會穿上那件最喜歡的百花裙。
    然後，以大唐嫡長公主的身份，在台上為‘眾人’獻一支舞。
    可最終這個女兒那件裙子沒穿，舞也沒跳…
    長孫皇後感覺到自己的尊嚴，隨著李麗質這個女兒突然的低聲乞求掉了一地。
    可相比與尊嚴，她更心痛的是，她能感受這個情竇初開女兒心裏的痛苦和絕望。
    “麗質…”
    和長孫皇後一樣，一直對李麗質這個妹妹很是疼愛的李承乾和李泰，也呆住了。
    大殿裏所有人都對李麗質突然以這副姿態為趙仙羆求情，感到很是意外。
    隻有趙仙羆無動於衷，臉上沒有任何神情變化。
    看著身前站著的小小的很是纖瘦的身影，趙仙羆語氣冷漠道：“公主大可不必如此，你和你父親一丘之貉，又何必假意猩猩為我求情？”
    李麗質臉上驀然失去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