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禦書房外麵走廊。
    李世民背負雙手，身軀挺拔眯眼站著。
    “啟稟陛下，趙二郎已經帶著親眷出城，向西而去！”
    一名金吾衛快速走來，在遠處站定稟告。
    李世民睜開眼，揮了揮手。
    侍衛退去。
    李世民心情大好，對身邊的李君羨說道：“備馬，把朕的白蹄烏牽到西苑，朕要狩獵。”
    李君羨快速回過神，躬身領命：“是，陛下。”
    …
    延福坊，趙家舊宅巷子裏。
    放衙回來的張牧監，正好撞上一群剛剛目送趙家遷徙隊伍出城的鄰居。
    這群婦女當中，就包括他的妻子許氏。
    許氏平靜告訴張牧監道：“走了，都走了。”
    其餘和許氏一同默默送別趙家的鄰居，臉色都有些黯然，複雜。
    她們都知道了李好德是被陷害的事情。
    從趙仙羆的行為，她們也不難猜出，趙蘊古多半隻是被李好德牽連，含冤而死。
    所以作為趙家老鄰居的她們，相比於以前計較趙家對她們的不理睬，現在心裏更多的是對趙李兩家的同情，以及對世事無常的感歎。
    張牧監聽了自己妻子說的話，目光失神的推開自家院子大門。
    在一隻腳即將邁進院子的時候，他突然止住身形說道：
    “這孩子和他的父親一樣固執，我早就知道會出事，但是我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用這樣決絕的方式，向皇帝表明他永不妥協的決心。”
    “終究才十五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容易意氣用事。”
    一個婦人感歎。
    然後包括張牧監、許氏在內，整條巷子裏，曾經和趙家一同生活過五六年的鄰居，全都不說話了，齊齊轉頭看向趙家舊宅緊閉的大門。
    他們知道這扇大門裏，永遠不會再有趙家人從中走出來。
    升平坊趙家新宅也一樣，將永遠的成為趙家隻住過不到一月的故居。
    ……
    時間一天一天流逝。
    趙李王劉四家遷徙隊伍，在趙仙羆帶領下，日夜兼程行駛在長安通往隴右道西南疊州的官道上。
    一路上所經過的州縣官員以及百姓，對四家頗多照拂。
    很多人也因此見到了這位，在短短數月間名聲傳遍大唐的趙家二郎真麵目。
    他們對趙仙羆的外形氣質，無不感到震驚折服。
    但因為趙仙羆是帶著親眷永遠脫離大唐，一去不返，所有人想開心也開心不起來，心情沉重、惋惜。
    隻能一邊感歎，一邊默默目送趙仙羆帶著親眷朝西而去。
    而對於長安，這片曾因趙仙羆數次瘋狂的起源地，早就從趙仙羆離開的那一刻，就陷入了靜默。
    無人再提趙二郎。
    趙二郎仿佛成了很多人心中的遺憾、傷痛。
    一轉眼十天的時間過去。
    整座長安城再次變成了兩個月前的樣子。
    平平靜靜，沒什麽波瀾。
    仿佛趙仙羆從來沒有存在過。
    到其實隻是被所有人埋在了心裏最深處。
    東宮。
    因為按照趙仙羆給的方子，悉心治療，李承乾腿疾迎來明顯的好轉。
    這讓李承乾那顆沉寂痛苦許久的心，再次變得鮮活滾燙起來。
    他的神色再次變得自信從容，等待著腿疾能恢複再好一點。
    忍受一些痛楚無所謂，隻要行走間還算正常，不會別人當成一個跛子。
    “趙仙羆，謝謝你的藥方，孤多麽希望你能留下輔佐孤，可是…”
    李承乾曾派封師進到趙家，誠懇請求趙仙羆能做他暗中的第一幕僚。
    等時機一成熟，他就會幫助趙仙羆重回大唐，賦予他能給趙仙羆的最高權力。
    但是趙仙羆拒絕了他。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趙仙羆要做什麽。
    …
    皇宮，兩儀殿。
    李世民正在和李靖侯君集等人商討出兵吐穀渾的事情。
    就在這時，一名內侍進來稟告，趙仙羆即將在疊州出境。
    李世民眉頭一掃：“疊州？他要去哪？去吐穀渾，還是吐蕃？”
    侯君集道：“多半是吐穀渾，或者黨項白蘭羌族部落所在地，吐蕃的話，地處高原，環境氣候一般人很難適應。”
    李世民眯了眯眼：“朕原本以為他會去西域，他竟然選擇去疊州出境…”
    侯君集很會揣摩李世民的心思，接話道：“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咱們，等咱們大軍一到，掃平吐穀渾，到時候他又得拖家帶口的遷徙。”
    心中一動，侯君集說道：“陛下，打仗傷及無辜在所難免，要是咱們的大軍誤傷了趙家遷徙隊伍，又或者…”
    李世民臉色微沉：“朕既然答應放他們離開大唐，又豈會以這種方式食言？
    一群不知好歹，背祖離宗，隻能在外漂泊的孤魂野鬼，朕犯得著對他們趕盡殺絕嗎？”
    “李靖，李道宗，侯君集，此次你們如果遇到趙家遷徙隊伍，不要為難他們。
    但此仗勝了，吐穀渾、黨項、白蘭羌族所在地，便盡歸我大唐疆土。
    那麽趙家遷徙隊伍就不得在那片地方居住逗留，要記得督促他們離開！”
    李靖、李道宗躬身，沒說話。
    侯君集大聲應道：“是，陛下！”
    ……
    嘩嘩嘩！
    噠噠噠！
    回家各自做了一番準備後，李靖、李道宗、侯君集，穿甲戴盔，帶著各自心腹手下，快速穿過長街，在城外屯營點卯集合兩萬大軍後，揚起滾滾煙塵，浩浩蕩蕩開往西疆。
    一路上，附近征調的府兵隊伍也陸續加入大軍，使得大軍數量很快增長到五萬之眾。
    被大軍驚動的長安以及沿路州縣百姓，開始紛紛熱火朝天的議論起來。
    天子此次出動大軍，究竟要做什麽。
    是應對吐蕃擾邊侵襲還以顏色，還是想完成夙願，一舉吞並不服大唐從不稱臣納貢的吐穀渾？
    “大軍兵鋒所指應該是吐穀渾，沒聽說吐蕃最近有擾邊的消息，況且這次太上皇壽誕，吐蕃派了使臣在獻禮祝賀。”
    “對，就是吐穀渾，這次吐穀渾完了，陛下必勝！大唐必勝！”
    “吐穀渾啊，聽說趙二郎帶著親眷出境的方向，就是疊州和吐穀渾接壤的地方，那趙家不會…”
    幾乎大多數人都猜到朝廷這次出動大軍向西而去，是為了征討吐穀渾。
    可一想到趙仙羆帶著遷徙隊伍也是朝西而去…
    所有人心裏頓時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很多人開始為趙仙羆、為趙家的命運感到擔憂。
    哪怕朝廷大軍不會傷害趙家。
    趙家也必定隻能放棄原本的打算，繼續朝更遠更荒蠻的地方遷徙。
    沒想到隻一轉眼，曾經那個如太陽般耀眼名震長安的少年，竟淪落到了如此地步。
    不僅是自己，連帶著跟自己有關的親人，也隻能在大唐以外的地方，四處流浪，艱難求活。
    遙望西方，無數百姓，在心裏止不住歎息。
    …
    隴右道，疊州境外。
    吐穀渾邊境。
    趙仙羆帶著所有親眷屬下，在一處山林中紮營休息。
    篝火熊熊，趙王李劉四家所有人，並沒有像大唐所有百姓想的那樣，滿臉淒苦疲憊，後悔不迭。
    至多是因為不清楚趙仙羆將來的具體計劃，氣氛沒有那麽活絡，加上離開故土，也實在沒辦法高興起來，所以很少看到笑容。
    但這一路上四家過的日子確實不算艱難。
    有令人胃口大開的炒菜，烤肉，有趙仙羆經常施針為眾人調理小病小痛。
    最主要是看到趙仙羆、趙伯都，以及那三十八名稱呼趙仙羆為主人的死士，一路上全都精神奕奕，並且似乎三十八人每人都身手不凡。
    這讓王氏、李毓婉、趙繼遷夫婦、李厚德、以及王家、劉家所有人，一點一點被感染，對以後在大唐境外的生活也沒那麽悲觀。
    在所有人一臉呆滯的注視下，趙仙羆啃完最後一條野豬腿，從篝火旁邊站了起來。
    眾人看著滿地的食物殘骸，尤其是以趙仙羆趙伯都兄弟倆身前為最，都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趙伯都此刻再也忍不住，雙眼緊緊看著趙仙羆說道：“兄長，公布計劃吧，現在天高海闊，誰也困不住咱們這兩條蛟龍！
    你知道的，在長安，要不是你阻止我，我早就殺進皇宮，取了李世民項上人頭！”
    “計劃？什麽計劃？”
    李厚德、王懷瑾王握瑜幾個，聽了趙伯都的話，連忙疑惑的站了起來。
    王氏、李毓婉、張氏、王老太爺等人，也全都站了起來，齊齊將目光看向，神色突然變得很是嚴肅的趙仙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