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如鉤，星光璀璨。
    煙火嫋嫋升騰而起。
    陸歌忙忙碌碌的在烤魚，在撒上這些年精心配製的調料。
    另一邊慎到靠在躺椅上，就這麽看著陸歌。
    “祖師，我也能幫忙烤的。”
    慎到申請出戰。
    陸歌嫌棄道：“可別了。”
    “你那手抖得跟帕金森一樣，別到時候把一罐子調料全倒上麵了。”
    慎到一時無言以對。
    “行了，你別惦記著幹活了。”
    “來，剛烤好的，你嚐嚐。”
    陸歌將烤魚放在盤中，端到慎到麵前。
    慎到小心嚐了一口，眯著眼細細享受，好似享用無上美味一般。
    “味道怎麽樣？”
    慎到豎起大拇指道：“絕世美味。”
    陸歌一挑眉得意道：“那是。”
    “也不看看是誰烤的。”
    “你就吃吧，一吃一個不吱聲。”
    不多時，魚都盡數烤好了。
    也不多，就三五條而已。
    不是陸歌不想多烤，而是他今天的收獲就這麽點。
    湊合吃吧。
    陸歌抱著烤魚過來，放在桌案上，拉過一張小板凳，啃的歡快。
    “祖師。”
    慎到一邊小口吃著烤魚，一邊開口說道。
    “怎麽了？”
    陸歌抬頭問道。
    慎到笑笑道：“我想起剛才做的夢了。”
    陸歌點點頭。
    “那講來聽聽？”
    慎到微微回憶了一下。
    “我剛才好像夢到我去了一個地方。”
    “那裏好黑好黑，都看不到太陽。”
    “我還遇到了好多人。”
    “隻是他們很奇怪。”
    “有的是正常人的模樣，但有的缺了胳膊，缺了腿。”
    “甚至還有沒腦袋的。”
    陸歌身子微微一頓。
    “我就朝著前麵一直走，越過了一條河，跨過了一座橋。”
    “後來就到了一座巍峨宮殿之中。”
    “宮殿之內，有神靈坐鎮。”
    “他們說，我已經死了。”
    “還說我生前有德，死後可以選擇轉世富貴人家，亦或者留在那裏，從此成為一尊鬼神。”
    “可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問神靈，能不能讓我回來。”
    “我說，我走的這般突然，都還沒來得及跟祖師告個別呢。”
    “我不求繼續能活多久，隻求能回來半日，跟祖師說說話，能告訴祖師一聲，我要走了。”
    “嘿，原本神靈是不同意的。”
    “可我著急啊，所以我就嚇唬他。”
    “我說我祖師可是聖人親傳弟子。”
    “哈哈，那神靈一下子就被我嚇到了，還取了一本書不斷翻找。”
    “一下子就對我客客氣氣了。”
    “可他依舊不能讓我回來，說這不合規矩。”
    “後來還是他旁邊的一個小神說，可以讓我以生前之德為代價，如此能回來半日。”
    “就是可惜，我以後就不能為鬼神，也不能轉世富貴人家了。”
    “不過，我不在乎。”
    慎到口中喃喃低語，右手緩緩從袖中取出兩片葉子。
    一片枯黃，一片青綠。
    “祖師，對不起啊，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
    “以後不能在陪著你了。”
    “別傷心，也別難過。”
    “今日我雖然走了，但以後你還會遇到其他人的。”
    慎到身子越發無力，手掌勉強抬起，將兩片樹葉放在陸歌掌心。
    做完一切，慎到長長鬆了一口氣，好似完成了心願。
    “祖師。”
    “我有些困了，先睡一會。”
    “不要吵醒我。”
    慎到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徹底聽不清楚。
    “慎到，慎。。。”
    太上忘情，終究並非無情。
    陸歌此刻再也壓不住心中悲慟，反手緊緊握住慎到枯瘦的手掌。
    淚水肆意流淌，落在兩片樹葉之上。
    漫漫黑夜，風中傳來陣陣蛙鳴聲。
    還有那微不可聞的悲泣。
    。。。。。。
    彎月下沉，星辰隱退。
    朝天邊泛起一抹白，朝陽一躍而起。
    “祖師，祖師。”
    “今日天氣不錯，一起去釣魚啊。”
    門外響起呼喚聲。
    呂不韋樂嗬嗬的坐在輪椅上，被下人推著過來。
    隻是剛剛來到庭院門口。
    他就看到慎到臥在躺椅上，陸歌坐在一旁，死死抓著其雙手。
    “誒，慎子今日起這麽早？”
    “可都起來了，怎麽又在外麵睡著了。”
    “朝露寒重，還是回屋吧。”
    呂不韋被推進庭院。
    陸歌緩緩抬頭看過來。
    呂不韋心中驟然一驚。
    這些年來，不論時光如何變化，祖師始終一如往昔，是那少年模樣。
    但是此刻，鬢角垂絲卻依然泛白。
    “這是怎麽。。。”
    呂不韋話還沒說完，瞬間就反應過來了。
    視線猛然一轉，看向那好似睡著的慎到。
    “慎，慎子。。。他。。。”
    呂不韋聲音都在微微發抖。
    陸歌沙啞開口道：“他睡著了。”
    呂不韋一時間陷入沉默，心中悲意上湧。
    “呂才，呂才。”
    呂不韋手掌顫抖，朝著旁邊抓去。
    推他過來的下人趕忙上前。
    “去，去找人。”
    “為慎子安排後事，送他最後一程。”
    話音落下，呂不韋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老爺，老爺。”
    陸歌一驚，趕忙過來，指尖搭在呂不韋脈搏之上。
    這些人來，陸歌也看了不少醫書。
    雖然沒有領悟醫家神通，但醫術也算不差了。
    指尖在呂不韋胸口連點數下。
    “你家老爺受了刺激，暫時昏迷過去，沒有大礙。”
    “你且先送他回去，讓他好生靜養。”
    呂才聽陸歌這般說，心中稍稍安穩。
    呂不韋被送了回去，不多時就有諸多下人過來。
    或是抬著棺材，或是布置靈堂。
    一如當初之荀子，慎到也不願自己身後事太過隆重。
    三日之後。
    陸歌親自扶棺，為慎到送行。
    所葬之地，就在荀子旁邊。
    陸歌看著新立的墓碑，又看看隔壁的荀子墓。
    “這下好了，荀子你也不孤單了，有人來陪你了。”
    三個酒樽放在地上，陸歌將其倒滿。
    “以後你倆就好好過日子，可別吵架啊。”
    “真要吵上了，就托夢給我。”
    “我來主持公道，看誰對誰錯。”
    這一次，陸歌沒有貪杯。
    喝完自己那一杯，將另外兩杯灑在墓前。
    “祖師。”
    “我死之後，也將我葬在此地吧。”
    “這樣一來，我們也算重聚，以後熱鬧許多。”
    旁邊的呂不韋，硬拖著病體，坐在輪椅上跟過來。
    雖有勸阻，但他不聽。
    多年至交離去，他豈能不親自相送？
    陸歌微微沉默，沒有讓呂不韋不許說死字，沒有說什麽不吉利。
    隻是默默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