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芊芊的這些構想，已經不是一個大小姐心血來潮的善心，而是一套邏輯嚴密，體係完整的商業計劃。
    甚至，其中很多技術和模式，都與淵龍科技現在布局的產業高度相關。
    “資金來源呢？”陸沉淵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公眾募捐。”陸芊芊的回答，斬釘截鐵。
    這個回答，讓陸沉淵的眼中露出了真正的讚許。
    “公眾的錢，會帶來無盡的道德綁架和程序內耗，會讓我們的手腳被徹底束縛住。”陸芊芊解釋道，
    “我隻需要一筆啟動資金，來自我們自己人。”
    “比如，陸家，墨家，或者京州其他有社會責任感的家族。”
    “我們用這筆錢，去做項目。項目成功了，產生了社會效益，甚至商業回報，自然會吸引更多同等量級的資本加入。這是一個正向循環。”
    她抬起頭，直視著陸沉淵的眼睛。
    “大哥，你在商場上，建立了一個科技帝國。而我想用你的科技，去建立一座橋梁，連接那些被世界遺忘的角落。”
    陸沉淵合上了筆記本。
    他站起身，走到陸芊芊麵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很好。”
    “這個基金會，我投了。”
    “淵龍科技，將作為基金會的首個戰略合作夥伴和技術支持方。啟動資金，我個人出五個億。”
    陸芊芊的眼眶，又一次紅了。
    但這一次，她沒有哭。
    她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謝謝大哥。”
    “基金會的名字，想好了嗎？”陸沉淵問。
    “想好了。”陸芊芊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就叫‘遠方’。”
    遠方。
    有無盡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與我有關。
    陸芊芊的成長和蛻變，讓陸沉淵有些恍惚。
    陸芊芊一路走來可以是說有陸沉淵刻意安排，但是陸芊芊成長成這個樣子，絕對不是陸沉淵可以規劃出來的。
    她找到了自己的戰場，也徹底擺脫了過去那個需要與陸若溪“爭寵”的心結。
    她們一個在科學的殿堂裏，探索宇宙的奧秘。
    一個在現實的世界裏，修補人間的裂痕。
    她們走上了兩條完全不同，卻同樣偉大的道路。
    這比原劇情裏的任何一種結局，都要好上千萬倍。
    然而，解決了舊的煩惱，新的擔憂卻悄然浮現在陸沉淵的心頭。
    這天晚上，陸沉淵又來到母親的莊園。
    車子經過偏宅時，他看到陸芊芊和姬無雙正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聊天。
    夜色很美，星光璀璨。
    兩個女子的身影，在柔和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和諧。
    她們沒有靠得很近，卻自成一個旁人無法插入的氣場。
    姬無雙不知道說了什麽，一向不苟言笑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極淡的笑意。
    而陸芊芊，則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側臉的線條，柔和而寧靜。
    就在這時，陸芊芊的手機響了。
    她接起電話，是樓夢玲打來的。
    樓夢玲在電話裏，似乎是想為她安排一場相親，對方是某個好友的兒子。
    陸沉淵的聽力極好，隱約聽到了電話裏的內容。
    他看到陸芊芊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然後，她說出了一句讓陸沉淵心頭一震的話。
    “媽，您別費心了。我剛多大啊，還不到二十呢！而且，我現在沒時間，也不想考慮這些事。”
    “男人，隻會阻礙我前進的腳步。”
    說完，她便禮貌地掛斷了電話。
    陸沉淵的車，緩緩停在了主宅門口。
    他坐在車裏，沒有下車。
    那句話，在他的腦海裏，反複回響。
    “男人，隻會阻礙我前進的腳步。”
    他想起了陸芊芊所經曆的一切。
    血緣上的父親厲修劍，是個不擇手段的陰謀家，是她人生的噩夢之源。
    養育了她十八年的父親陸明業，是個自私懦弱的出軌者，背叛了整個家庭。
    除了自己和幾個還算靠譜的哥哥，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父親”形象，都以最糟糕的方式崩塌了。
    這會不會，讓她對男性，對婚姻，產生了根深蒂固的排斥和不信任？
    他又想起了姬無雙。
    那個強大、可靠，在最危險的時刻，永遠擋在她身前的女人。
    在陸芊芊最迷茫，最痛苦，三觀被徹底顛覆的那一年裏，是姬無雙，陪在她身邊，給了她最堅實的支持和最純粹的守護。
    這種在生死考驗中建立起來的感情，其深度和純度，恐怕是任何風花雪月的浪漫，都無法比擬的。
    她們之間的關係……
    陸沉淵的心裏，第一次產生了一個他從未想過的，荒誕又似乎合理的猜測。
    她們，會不會已經超越了友情和戰友情？
    這個念頭一出，陸沉淵的心情變得複雜起來。
    他不是思想古板的人。
    對於感情的形式，他遠比這個時代的許多人，要看得開。
    他擔憂的，不是這件事本身。
    而是這件事背後的原因。
    如果芊芊是因為經曆了太多傷害，才選擇了一條在外人看來“離經叛道”的路。
    那麽，自己這個做大哥的，是不是難辭其咎？
    是他，親手揭開了所有血淋淋的真相。
    是他，將她推向了那個充滿苦難和複雜的真實世界。
    他給了她成長，給了她翅膀。
    卻也可能，讓她在飛翔的途中，對某一種天空，永遠地關上了心門。
    陸沉淵靠在座椅上，揉了揉眉心。
    他第一次發現，有些事情的發展，即便是他也無法完全預料和掌控。
    他或許，是誤會了。
    但這種可能性，卻讓陸沉淵有些隱隱憂慮。
    偏宅的院子裏。
    掛斷電話後，陸芊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又是相親？”姬無雙淡淡地問了一句。
    “是啊。”陸芊芊撇了撇嘴，“我媽總覺得我一個人太辛苦，想找個人照顧我。”
    “那你剛才說的，是真心話？”姬無雙的目光，看著她。
    “哪句？”
    “男人，隻會阻礙你前進的腳步。”
    陸芊芊聞言，笑了起來。
    她轉過頭，看著姬無雙，那雙明亮的眼睛裏，沒有絲毫陰霾，隻有坦然和清醒。
    “當然是真心話。至少，在現階段是。”
    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
    “無雙姐，你看。”
    她指著天上的月亮。
    “我以前覺得，這月亮就應該是眾星捧月的。所有星星都該圍著它轉，它就該是夜空中唯一的主角。”
    “就像過去的我，覺得全世界的愛，都該是我的。”
    她又指著那些看似暗淡，卻在努力發光的星星。
    “可這一年，我去了很多沒有月亮，甚至沒有星星的夜晚。我才發現，黑暗，才是這個世界的底色。而我們能做的，就是努力讓自己，變成一顆星星。”
    “哪怕隻能照亮一小片地方，也是在對抗黑暗。”
    “我現在，隻想去做一顆星星。至於月亮會不會來找我，或者哪顆星星想和我作伴，那都是以後，甚至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我現在，沒空想這些。”
    姬無雙靜靜地聽著。
    她看著眼前的女孩。
    她清晰地記得，一年前，在國外的營地裏，當陸芊芊第一次得知自己身世時，那副天塌地陷，搖搖欲墜的樣子。
    而現在，她已經可以坦然地，將那些苦難，化作自己前行的燃料和天空中最清晰的坐標。
    “我明白了。”姬無雙點了點頭。
    她的臉上，露出了那一絲極淡，卻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你需要一個同伴。一個能幫你掃清障礙，讓你安心發光的同伴。”
    她站起身，向陸芊芊伸出手。
    “你的‘遠方’，還缺人嗎？”
    陸芊芊愣住了。
    她看著姬無雙伸出的手，看著她眼中那份熟悉的，堅定的光芒。
    她用力地回握住。
    “缺！太缺了！”
    兩個女子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在她們身後，不遠處的黑暗中，陸沉淵的車悄無聲息地啟動，離去。
    陸沉淵沒有聽到她們後半段的對話。
    那份來自兄長的，沉甸甸的擔憂，依舊盤踞在陸沉淵的心頭，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