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獨行和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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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京州大學小禮堂的婚禮後不久,陸若溪和蘇陽確實遵從了陸沉淵的“命令”,度過了一段短暫而平靜的蜜月時光。
    他們像所有新婚夫妻一樣,去旅行,去看電影,去逛街,去購物。
    蘇陽努力嚐試著,帶著陸若溪融入到普通人的生活節奏。
    然而,對陸若溪來說,思想的奔流無法被輕易按下暫停鍵。
    甚至,無法被按下暫停鍵。
    也許在陸沉淵在安河縣找到陸若溪的那一刻,陸若溪的命運,已然進入到另一個軌跡了。
    一個注定孤獨的軌跡。
    蜜月一結束,她便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實驗室。
    蘇陽一如既往地陪在她身邊。
    他明白,這間實驗室,才是妻子的心安之所。
    隻是,蘇陽還是把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了陸沉淵。
    陸沉淵則是有些無奈,也有些擔心。
    他擔心妹妹,再次陷入那種不眠不休的近乎自我消耗的狀態。
    於是,陸沉淵決定去實驗室親自看看。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超級奶爸陸沉淵,帶著陸時安,來到了陸若溪的實驗室。
    他想用這種最柔軟的方式提醒她,
    人生,不隻有代碼和公式。
    一輛黑色的“無距”新能源車無聲地滑過林蔭道,在一棟建築前緩緩停下。
    淵龍科技研究院,人工智能實驗室。
    陸沉淵解開安全帶,回頭看了一眼。
    後座的兒童安全座椅裏,陸時安已經睡著了,小臉上還掛著一絲笑意,似乎在做什麽美夢。
    他俯身,輕輕地將兒子抱了出來。
    小家夥在他懷裏,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沉睡。
    陸沉淵的動作很輕,臉上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實驗室的玻璃門自動滑開。
    蘇陽早已等在門口。
    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身上帶著一股幹淨清爽的氣息。
    歲月褪去了他少年時的青澀,眼神變得沉穩而溫和。
    看到陸沉淵後,他快步迎了上來。
    “哥。”他很自然地喊道。
    目光落在陸沉淵懷裏的陸時安身上時,他的眼神變得更加柔和。
    “睡著了?”他壓低了聲音。
    “嗯,剛睡著。”陸沉淵笑了笑,“若溪呢?”
    “在裏麵。”蘇陽指了指實驗室深處,“她這幾天,好像……進入狀態了。”
    蘇陽的用詞很奇特。
    不是說她很忙,或者在攻克難題。
    而是說,她“進入狀態了”。
    陸沉淵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蘇陽帶著他往裏走,穿過幾道嚴格的安保門禁,眼前的空間豁然開朗。
    這裏不像一個傳統的實驗室。
    更像一個,屬於未來的思想殿堂。
    巨大的挑高空間,純白色的牆壁。
    沒有雜亂的線路,沒有堆積如山的儀器。
    隻有一排排安靜運行的黑色服務器陣列,散發著淡藍色的輝光。
    空氣中,隻有服務器水冷係統那如潮汐般低沉的潺潺聲。
    幾十名研究員分散在各個區域。
    沒有人說話。
    整個空間裏,隻有鍵盤時不時的敲擊聲。
    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與代碼、數據、邏輯,進行著無聲的卻又無比激烈的交鋒。
    在實驗室的最深處,有一麵幾乎占據了整麵牆的巨大數據屏。
    屏幕上,流淌著瀑布般的數據流。
    而在屏幕前,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纖細身影正靜靜地站著。
    她一動不動,仿佛一座正在與整個宇宙對話的雕像。
    是陸若溪。
    陸沉淵放慢了腳步。
    他沒有上前打擾。
    蘇陽從旁邊,推過來一張帶輪子的躺椅式嬰兒床。
    陸沉淵小心翼翼地將陸時安放了進去。
    然後,他才走到陸若溪身邊,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麵數據瀑布。
    那不是簡單的代碼,而是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複雜的符號和公式。
    它們以一種奇特的韻律在屏幕上生滅,組合,演化。
    仿佛一個,正在自我孕育的邏輯生命。
    不知過了多久,陸若溪似乎注意到了陸沉淵,才開口道,
    “哥,你來了。”
    她的目光,依然沒有離開屏幕,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
    “嗯。”陸沉淵應了一聲,“過來看看你。”
    “不是讓你多休息一段時間嗎?‘開天’的研發,並不是急於一時的事情。”
    他頓了頓,還是問出了口。
    “新聞我看了。‘鋒芒’和‘普羅米修斯’,來勢洶洶。你這裏壓力大嗎?”
    陸若溪似乎剛聽明白陸沉淵所說的。
    “我並沒有在趕‘開天’的進度啊。”
    “而且,壓力?”她重複著這個詞,微微歪了歪頭,似乎有些不解。
    “不,哥。”
    “那不是壓力。”
    “那是一份,我等了很久的禮物。”
    陸沉淵愣住了。
    “禮物?”
    “對。”陸若溪的眼睛,似乎散發著微光。
    她走到旁邊的一塊巨大白板前,上麵畫著一個複雜的神經網絡結構圖。
    “‘開天’、‘鋒芒’、‘普羅米修斯’,我們三家,本質上都是在做同一件事。”
    “把這套神經網絡,做得更深,更廣,更複雜。”
    “就像三位最頂級的賽車手,在同一條賽道上,把內燃機的性能,壓榨到了物理定律的極限。”
    她看著陸沉淵,認真地解釋道,
    “他們,用最野蠻的追趕,讓我看清了這條路的終點。”
    “這條基於經典計算的賽道,無論我們跑得多快,它都是有盡頭的。我們能做的,隻是無限逼近,卻永遠無法突破。”
    陸若溪的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很有力量。
    她不像一個身處商業戰場中心的科學家。
    她更像一個在科學聖殿裏窺見了更高層真理的求道者。
    競爭,對她而言不是零和博弈,而是讓她看清腳下道路盡頭的航標燈。
    陸若溪已經不需要任何人為她遮風擋雨了。
    她自己,就已經活成了一片可以容納風雨的天空。
    “所以,你找到新賽道了?”陸沉淵問。
    “找到了。”陸若溪點頭。
    她沒有再說下去。
    而是拉著他,走進了旁邊一間更小的獨立的辦公室。
    這是她的專屬空間。
    四麵牆壁都是滿滿的電子白板。
    以及,地上散落的成堆的草稿紙。
    電子白板和草稿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推演公式。
    那是一種,比外麵數據屏上的符號,更原始,更抽象的數學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