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芊芊有些羨慕姬無雙。
    羨慕她，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控製和調節自己的身體機能。
    陸芊芊翻了個身。
    她看著窗外，那片被零星燈火，和偶爾劃過的曳光彈，照亮的夜空。
    她想起了，京州的家。
    想起了，母親溫暖的懷抱。
    想起了，大哥為她安排好一切的安穩。
    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她把頭，埋進枕頭裏，不敢發出聲音。
    她不想，讓姬無雙看到她的軟弱。
    就在這時。
    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姬無雙。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
    她遞過來一個，小小的東西。
    是軍用的，防噪音耳塞。
    “戴上它。”
    姬無雙說。
    “然後，睡覺。”
    “你需要，保存體力。”
    陸芊芊接過耳塞，塞進耳朵裏。
    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隻剩下自己的心跳聲。
    她看著，黑暗中姬無雙的輪廓。
    那份從心底升起的巨大的恐懼感，似乎被驅散了一些。
    “無雙姐。”
    她輕聲說。
    “謝謝你。”
    “睡吧。”
    姬無雙說完，就躺了回去。
    陸芊芊也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她很快就睡著了。
    在夢裏，她夢見了，白天看到的那個斷腿的女孩。
    夢見了，檢查站那個軍官貪婪的眼神。
    夢見了，姬無雙為那個軍官點煙時冷峻的側臉。
    也夢見了，那個軍官看著姬無雙時發自靈魂的恐懼。
    一夜無話。
    陸芊芊戴著耳塞，依然能感覺到，遠處爆炸引起的，輕微震動。
    但她睡著了，之後，還睡得很沉。
    身體的極度疲憊，壓倒了精神的恐懼。
    第二天，她被自己的生物鍾叫醒。
    清晨六點。
    天剛蒙蒙亮。
    她睜開眼，看到姬無雙已經穿戴整齊。
    姬無雙正在窗邊，組裝一把，她從未見過的槍械。
    每一個零件，在姬無雙的手裏，都像是活的。
    這些零件無聲而精準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看到陸芊芊醒來，姬無雙並沒有抬頭。
    “醒了？”
    “嗯。”
    兩人並沒有討論昨天夜裏的事。
    早飯過後。
    姬無雙問：“今天，有什麽計劃？”
    “我想，去鎮上的集市看看。”
    陸芊芊說。
    “安妮姐說，那裏是了解當地人生活，最直接的地方。”
    “我想做一份，關於當地基礎物資物價的調研。”
    姬無雙看向陸芊芊。
    眼前的女孩，臉上沒有了昨天的驚慌和茫然。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靜而專注的神情。
    仿佛，昨晚的槍聲，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背景音樂。
    “可以。”
    姬無雙說道。
    “安妮姐也要去，她要去采購一些藥品。”
    “人多，目標大。”
    姬無雙的眉頭，微微皺起。
    不過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麽，然後說道，
    “讓雅各布會開車送我們。”
    “好。”
    “九點出發。”
    上午九點。
    雅各布的車，準時出現在援助站門口。
    安妮已經等在那裏。
    她看起來有些疲憊。
    “昨晚，送來三個槍傷的病人。”
    她對陸芊芊解釋道。
    “忙了一整夜，隻救活了一個。”
    她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件習以為常的事。
    集市在鎮子的中心。
    這裏，比陸芊芊昨天路過的任何地方，都更有人氣。
    狹窄的街道兩旁，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攤。
    賣水果的，賣蔬菜的，賣手工編織品的。
    還有，賣一些陸芊芊根本認不出的，奇怪的香料和肉類。
    空氣中，混雜著汗水、香料和塵土的味道。
    嘈雜，混亂，卻又充滿了一種原始而鮮活的生命力。
    陸芊芊拿出筆記本和筆。
    她開始認真地，記錄著每一樣東西的價格。
    一根胡蘿卜，多少錢。
    一袋玉米粉，多少錢。
    安妮在一旁為她做著翻譯和解釋。
    姬無雙像一個影子，跟在她們身後。
    姬無雙像一個幽靈，似乎徹底融入到周圍的環境裏。
    陸芊芊走到一個水果攤前。
    攤主是一個很年輕的母親。
    她的懷裏，抱著一個還在繈褓中的嬰兒。
    另一個四五歲的男孩，正躲在她的身後，怯生生地看著陸芊芊。
    陸芊芊對他笑了笑。
    她從口袋裏，拿出一顆從京州帶來的糖。
    這是她在春風社區做義工時養成的習慣。
    這是，春風社區的老奶奶給了陸芊芊第一塊糖，傳遞過來的善意。
    陸芊芊將這份善意保存下來，然後看到孩子們後，又傳遞出去。
    今天，陸芊芊又把這樣一顆附著善意的糖，遞給了那個男孩。
    男孩看了看媽媽。
    年輕的母親對著陸芊芊露出了一個友善的微笑，點了點頭。
    男孩這才接過了糖。
    他笨拙地剝開糖紙，把糖放進嘴裏，然後臉上露出了滿足而甜美的笑容。
    陸芊芊的心也跟著甜了一下。
    她買了一些本地產的水果。
    價格便宜得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她又問了攤主幾個關於收入和生活成本的問題。
    安妮耐心地幫她翻譯。
    年輕的母親有些拘謹，但還是認真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砰！”
    一聲突兀的槍響，在嘈雜的集市上炸開，尖銳得刺耳。
    正在不遠處一個布料攤挑選著什麽的男人，眉心爆出一團血花。
    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叫，便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人群在凝滯了一秒後，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尖叫和哭喊。
    集市瞬間陷入了巨大的混亂。
    人們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四散奔逃。
    緊接著，五六個蒙著臉，手持步槍的匪徒，從巷口衝了進來。
    他們對著天空，瘋狂地掃射。
    “都趴下！錢！把錢都拿出來！”
    一個攤主，下意識地想要將自己的錢箱拖到攤位下。
    一名匪徒看到了，獰笑著抬起槍口。
    “砰！”
    又是一聲槍響。
    那個攤主胸口中彈，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前炸開的血洞，緩緩跪倒在地。
    匪徒們肆無忌憚地，用槍托砸開錢箱，搶奪著財物，對哀嚎的平民拳打腳踢。
    在第一聲槍響的瞬間。
    姬無雙的反應，比所有人的尖叫，都要快。
    她沒有絲毫猶豫，一把抓住陸芊芊和安妮，將她們猛地推到旁邊一個由厚重石塊砌成的攤位後麵。
    “趴下！別動！別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