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隻有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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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掉進了蜜糖罐子裏快要被淹死的、幸福的笨蛋。
    他看著眼前這個,剛剛才信誓旦旦地,將他的所有話語都奉為最高指令的、他那隻,可愛得讓他心都快要化掉了的怪物女朋友,他感覺自己那顆,已經被生活折磨得千瘡百孔的心,在這一刻被一種名為“幸福”的、滾燙的岩漿,給徹底地填滿了。
    他所有的擔憂,所有的不安,所有的,那些關於“世界和平”的、充滿了杞人憂天的“宏大敘事”,都在她那雙隻倒映著他一個人的身影的紅色的眼睛麵前,變得……
    那麽的微不足道。
    而就在吳桐,還沉浸在這種,被絕對的愛意和順從所包圍的、巨大的幸福感中,無法自拔時。
    那個,剛剛才宣誓效忠完畢的、抱著一大堆禮物的風信子,突然就用一種充滿了絕對的行動力和說到做到的實幹家精神的姿態,做出了一個,讓吳桐的大腦再一次地當場短路的舉動。
    她抱著那條,仙氣飄飄的白色連衣裙,用一種充滿了期待和躍躍欲試的語氣,對著吳桐,無比自然地說道。
    “……那麽,我的吳桐。”
    “……為了,能讓你,第一時間地就看到,我穿上你送給我的‘愛’的樣子。”
    “……我,現在就換給你看!”
    說完,她甚至都沒有給吳桐任何反應的時間!
    她就那麽抱著那條裙子,當著他的麵,無比自然地,伸出那隻白皙修長的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手,輕輕地就搭在了自己身上那件,舊T恤的衣角上!
    看她那架勢分明就是準備,直接地,就在這裏!當著他的麵!將身上的衣服,給……脫掉!
    “——停!停停停停停停——!!!”
    吳桐感覺自己頭皮都快要炸開了!用一種堪比光速的速度猛地轉過了身!
    他用自己的後背死死地對著那個,充滿了坦然和疑惑的“犯罪現場”,雙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盡管他的麵前隻有一堵,斑駁的白色的牆壁!
    “……你……你你你……你幹什麽啊?!”他對著他身後那個,充滿了無辜的“罪魁禍首”,聲嘶力竭地哀嚎道。
    “……嗯?”風信子那清冷的聲音,在他的背後,充滿了純粹的對於他這種劇烈反應的十足的困惑,“……我隻是,在換衣服啊。”
    “……我……我知道你在換衣服!但……但是!你……你不能,當著我的麵換啊!”
    他覺得,自己今天晚上實在是太多災多難了!
    他的三觀他的心髒,他的神經,都在被他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女朋友,進行著一輪又一輪的、慘無人道的反複碾壓!
    “……為什麽?”風信子的聲音裏,充滿了更加濃鬱的、顯而易見的邏輯上的不解,“……我的這具身體你不是,早就已經,看過了嗎?”
    “……比如,它剛從那個‘蛹’裏出來的時候。”
    “……根據我的數據記錄,你,已經不止一次地,觀察過我這具不著寸縷的身體了。從邏輯上來說,我們之間並不存在,任何需要回避的信息差啊。”
    “……那不一樣!!!”吳桐感覺自己,快要被她這充滿了科學依據的歪理,給活活地逼瘋了!
    他像一個,拚命地在捍衛著自己最後一點“道德底線”的、可憐的無助的純情小衛士,用一種,近乎於破罐子破摔的悲憤的語氣,對著她大聲地解釋道!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以前,我們……我們還不是,那個……那個關係!”
    “……但是現在!我們是,會說‘我愛你’的……情侶了!”
    “……所以!所以有很多事情,就……就不一樣了!”
    “……那,”風信子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顯而易見的好奇和求知欲,“……要到什麽時候,才算是合適的呢?”
    “……要……”吳桐想也沒想,就將那個,他從那些,充滿了傳統價值觀的電視劇裏,學來的唯一的、也是最“正確”的答案給脫口而出了!
    “……要,等我們……結……結婚以後!”
    當他說出“結婚”這兩個字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舌頭,都快要被自己給咬斷了。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正在給自己,挖一個巨大無比的、這輩子都可能爬不出來的……
    天坑。
    他身後的風信子,沉默了。
    過了很久很久。
    久到,吳桐都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因為自己這個,過於超前和傳統的提議,而當場,又一次地融化了。
    那個清冷的聲音,才終於,帶著一種,吳桐聽不懂的、充滿了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的語氣,輕輕地響了起來。
    “……哦——”
    “……結婚……”
    她將這兩個字,在自己的核心裏像品嚐一種全新的美味的糖果一樣,細細地來來回回地咀嚼了好幾遍。
    然後,她用一種充滿了絕對的肯定和“我記住了”的語氣,無比幹脆地說道。
    “……好的,吳桐。”
    “……我,明白了。”
    然後,吳桐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充滿了曖昧和想象空間的穿脫衣物的聲音。
    他的心,又一次地不受控製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地閉著眼睛,在心裏瘋狂地默念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試圖用這種,充滿了自我催眠的方式,來抵抗住那股從心底裏瘋狂湧出來的、充滿了罪惡的想要回頭偷看一眼的衝動!
    終於。
    那個,對他來說簡直是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的換衣過程結束了。
    “……我好了,吳桐。”那個,像天籟一樣的聲音,在他的背後輕輕地響了起來,“……你可以,轉過來了。”
    吳桐做了一個,極其艱難的吞咽的動作。
    然後,他才像一個即將要揭開潘多拉魔盒的、充滿了忐忑和期待的信徒,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將自己那僵硬得如同生了鏽的身體,給……
    轉了過來。
    然後——
    他就看見了。
    那個,此生都再也無法,從他的腦海裏,抹去的……
    畫麵。
    眼前的少女,褪去了那身不合身的、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舊T恤。
    取而代之的,是一襲純白的不染一絲塵埃的、仙氣飄飄的連衣裙。
    那條裙子的設計,其實很簡單。柔軟的棉質布料,帖服地包裹著她那纖細而又完美的身體曲線。小小的圓領,露出了她那截,像天鵝一樣優美的白皙的脖頸。裙擺上那些用淡黃色的絲線,精心繡成的小雛菊,像一群調皮的精靈,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曳著。
    但是,就是這麽一條簡簡單單的裙子。
    穿在她的身上,卻仿佛被賦予了某種,神聖的不可思議的魔力。
    月光透過窗戶,像一層最溫柔的聖光,輕輕地籠罩著她。
    她那頭,像流動的銀河一樣的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肩頭,與那純白色的裙子交相輝映,美得不似凡塵。
    她那雙紅色的眼睛,因為期待和一絲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羞澀,而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還要明亮,還要……動人心魄。
    她就那麽,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
    赤著一雙,雪白小巧的腳,輕輕地點在那雙,吳桐為她買的、點綴著晶瑩水鑽的白色果凍涼拖上。
    她就像一個,不小心,從神話裏走錯了路,墜入凡塵的……
    不。
    她不是仙女。
    仙女,也不會有她這麽驚心動魄的美。
    她是……
    她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
    神明。
    “好看嗎?我的吳桐?”
    她看著那個,已經徹底地看呆了的、像一尊望妻石一樣,一動不動的少年。
    臉上,露出了一個充滿了純真的期待和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得意的……
    絕美的,微笑。
    他癡癡地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
    仿佛,要將她此刻的每一個細節,都用眼睛,深深地鐫刻在自己的靈魂上。
    他就那麽,一動不動地像一尊被美杜莎用眼神石化了的、充滿了癡迷的雕像。他的整個世界,他的整個視野,都隻剩下了眼前這個,穿著他親手挑選的白色連衣裙的、美得不似凡塵的少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地拉長了。
    直到,那隻被他遺忘在了書桌上的舊手機,因為電量過低而發出了一聲微弱的“滴”的提示音,才終於,將他那已經飄到了九霄雲外的神智,給硬生生地,拽回了這間,充滿了溫馨和超現實主義的破舊的臥室裏。
    吳桐猛地回過神來。
    然後,一個他自己都覺得,充滿了“大膽”和“衝動”的念頭,像一顆破土而出的種子,不受控製地,就在他那顆被美色衝昏了的頭腦裏,瘋狂地生根發芽!
    ——要,把她現在的樣子,拍下來!
    ——他要,用這種唯一的方式,來證明,眼前這一切,不是他因為過度疲憊而產生的、一個不切實際的充滿了幸福泡泡的美夢!
    他像一個,突然就獲得了天啟的虔誠的信徒,以一種充滿了使命感的、前所未有的迅猛的姿態,衝到了書桌前!
    他一把抓起那個,他平時連看電影都嫌屏幕小的舊手機,然後,又以最快的速度,打開了那盞,光線昏黃的吱呀作響的舊台燈。
    他要,用這盞見證了他無數個孤獨的夜晚的台燈,來為他的神明,打上那束獨一無二的追光!
    他像一個,最專業的也是最狂熱的攝影師,半跪在地上,用一種,近乎於朝聖的姿態,舉起了那個,像素低得可憐的手機鏡頭,對準了那個,正歪著頭一臉好奇地看著他這一係列迷惑行為的風信子。
    “……別……別動!”他用一種,因為過度的激動和緊張而帶著一絲絲顫音的、充滿了命令式的祈使句的語氣,對著她大聲地說道,“……就……就保持這個樣子!對!就是這樣!看……看著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他那顫抖的手指,拚命地,在那個已經出現了些許劃痕的屏幕上,按下了那個,他從未曾如此地渴望過的快門鍵。
    “哢嚓。”
    一聲,輕微的充滿了電子合成感的快門聲,在這間安靜的臥室裏,輕輕地響了起來。
    一張,或許並不那麽高清的、甚至還有些許噪點的,但是,卻足以讓任何一個看到它的人,都為之失神和窒息的照片,就這樣,被永遠地定格在了那個小小的冰冷的屏幕裏。
    照片裏。
    穿著白色連衣裙的銀發少女,像一朵在月光下悄然盛開的、聖潔而又妖異的曇花,靜靜地站在那片,由昏黃的燈光所營造出的溫暖的光暈裏。
    她的身後是那扇掛著半舊的布簾子的窗戶。窗外是那片深邃的充滿了神秘的夜空。
    她微微地歪著頭,那雙紅寶石一樣的眼睛,透過那個冰冷的鏡頭,直直地望進了那個,正在看著這張照片的人的靈魂的最深處。
    那眼神裏,有純真有困惑,有……一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絕對的純粹的美。
    吳桐感覺自己,快要無法呼吸了。
    他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張,他親手拍下的神跡,他那顆年輕的、充滿了騷動的心,又一次地,被一種名為“擁有”的、巨大的幸福感和滿足感,給徹底地淹沒了。
    而就在這時。
    那個,照片裏的“神明”,緩緩地開了口。
    她看著那個,正跪在地上像一個傻瓜一樣,對著手機屏幕癡癡地發笑的她的少年。
    她那雙紅色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顯而易見的充滿了邏輯性的“結論”。
    然後,她用一種,充滿了絕對的肯定和“理所當然”的語氣,對著他無比平靜地,問道。
    “……吳桐。”
    “……根據我的觀察,你已經對我,進行了,兩次告白。”
    “……並且,你剛剛還用這個,名為手機的工具,對我進行了,影像資料的采集和……永久性的保存。”
    “……同時。”她頓了頓,用一種,充滿了“學術探討”的嚴謹的語氣,補充道,“……你也,已經知道了,結婚這個行為,是,可以讓我當著你的麵,進行物理形態的轉換的、一個必要的前置條件。”
    “……所以,”她那張精致得不似凡人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充滿了純粹的期待和邏輯的推導的、無比認真的表情。
    “……綜上所述。”
    “……那麽,我們明天,就可以去結婚了嗎?”
    “——噗!咳咳咳咳咳咳!!”
    吳桐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正在喝水的人,被人在背後用一個大錘狠狠地來了一下!
    他被自己那口,根本就不存在的口水,給嗆得,驚天動地地咳嗽了起來!
    “……結……結婚?!”他像一隻被踩了電門的兔子,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他用一種,充滿了震驚和不敢置信的眼神,死死地,瞪著眼前這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他的女朋友!
    “……你……你你你……你知道結婚,是什麽意思嗎?!”他感覺自己的舌頭,已經徹底地不屬於自己了!它像一條喝醉了酒的泥鰍在他的嘴裏瘋狂地打著結!
    “……知道。”風信子點了點頭,用一種,像是在背誦“百科詞條”的平靜的語氣,回答道,“……根據,我數據庫裏的資料顯示,結婚,是人類社會中,兩個,或者多個個體,締結婚姻關係的一種,法律行為和儀式。其核心目的,是為了獲得社會承認和法律保護,並且進行種群的繁衍和……”
    “……停停停停停停——!!!”吳桐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要被她這充滿了“科學依據”的“標準答案”,給念得爆炸了!
    他像一個,拚命地在試圖,將一列已經徹底失控了的火車的車頭,給強行地掰回正軌的、可憐的無助的扳道工開始了新一輪的、充滿了“現實主義”的“思想教育”!
    “……我……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結婚!它……它不是,你想結,就能結的!”
    “……它……它需要,很多很多,非常非常重要的……物質基礎!你懂不懂?!”
    他像一個,正在給自己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老婆,普及著“人間險惡”的、操碎了心的窮小子,用一種,充滿了焦慮和急切的語氣,掰著手指頭給她一筆一筆地,算著賬!
    “……首先!要有一個穩定的工作!對不對?!得有穩定的收入來源!得能,養得起自己!養得起老婆!甚至,以後,還得養得起生下來的孩子!”
    “……然後!還得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對不對?!總不能,讓老婆一輩子,都住在這種,又破又小的出租屋裏吧?!得給她,一個寬敞明亮的、充滿了安全感的、真正的‘家’啊!”
    “……還有!還得有,一輛車!對不對?!這樣刮風下雨的時候,就可以開著車,去接老婆下班!周末的時候,還可以,帶著她去郊外,兜風看星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能坐那個又擠又慢的、充滿了汗臭味的公交車!”
    他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覺得,自己離那個,遙不可及的“結婚”的門檻,簡直是隔了,一整個銀河係的距離!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正在仰望著珠穆朗瑪峰的、連登山鞋都買不起的……
    可憐的,攀登者。
    而就在他,還沉浸在這種,充滿了“悲壯”和“無力”的、自我否定的情緒中,無法自拔時。
    一根,冰涼的柔軟的、帶著淡淡的清甜花香的纖細的手指,輕輕地貼上了他那張,還訴說著“現實的殘酷”的嘴唇上。
    瞬間,就讓他所有那些,充滿了焦慮和不安的長篇大論,都戛然而止。
    他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正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充滿了絕對的溫柔和包容的眼神,靜靜地凝視著他的風信子。
    然後,他聽見她用一種,比月光還要輕柔,比歎息還要飄渺的、充滿了絕對的肯定的語氣,在他的耳邊輕輕地低語著。
    “……我的吳桐。”
    “……那些東西。”
    “……工作,房子,車子……”
    “……我,都不需要。”
    她那根,貼在他嘴唇上的手指,緩緩地向下滑動。
    輕輕地,劃過他的脖頸。
    然後,落在了他那顆,正在為了他們那個充滿了“物質基礎”的未來,而劇烈跳動著的……
    溫暖的,心髒上。
    她那雙紅色的眼睛,深深地,深深地,望進了他的靈魂的最深處。
    “……我想要的……”
    “……從始至終……”
    “……就隻有,這個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