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付聞櫻和孟懷瑾約定好的日子。
    天高雲淡。
    孟懷瑾換上了一身剪裁考究的深咖色西裝，內搭米色襯衫，未係領帶，顯得比平日少了幾分正式，多了些許儒雅隨和。
    他下樓時，母親蘇清嵐正坐在客廳插花，見他這身打扮，立刻放下報紙迎了上來。
    “約了聞櫻？”蘇清嵐眼裏帶著笑意。
    “嗯。”孟懷瑾點頭，整理了下袖口。
    “這次準備帶人家姑娘去哪兒？”
    蘇清嵐追問，顯然對兒子上次「不靠譜」的安排記憶猶新。
    孟懷瑾笑了笑：“她定的地方，去拍賣會。”
    蘇清嵐一聽，臉上頓時露出「這才像話」的滿意神色，帶著幾分驕傲，
    “拍賣會好！這才對嘛！你呀，機靈點，看到什麽好看的珠寶首飾，聞櫻多瞧兩眼的，就趕緊拍下來送人家。”
    她說著，還特意湊近些，帶著她特有的江南軟音，傳授經驗，
    “我告訴你，你爸當年追我的時候，可比你上道多了！那些個珠寶啊~首飾~，都是一套一套往家裏送的呢~”
    還略帶埋怨地瞥了兒子一眼，“我就說，哪有女孩子不喜歡這些的？你倒好，第一次約會非帶人家去騎馬。人家聞櫻還願意跟你出來，也虧得她大氣。你還得多謝你媽我，給你生了這張俊臉，幸虧像我！”
    孟懷瑾被母親逗笑，連連點頭，好脾氣地哄著：
    “是是是，多虧了媽媽。您放心，我今天一定見機行事。”
    是啊，付聞櫻再厲害，也是個女孩子，喜歡好看的珠寶首飾，都屬於正常。
    孟懷瑾思忖著，拿著車鑰匙就走了。
    昨晚兩人就約好，在拍賣行門口碰麵。
    他先一步到達，剛踏上台階，目光便被入口處立著的今日拍賣信息公告牌吸引。
    看清上麵羅列的標的物時，他先是微微一怔，唇角控製不住地向上揚起，勾起一抹了然又些許無奈的笑意。
    公告牌上，白紙黑字，清晰地寫著——
    「海城市國有土地使用權拍賣專場」。
    果然不愧是付聞櫻。
    付聞櫻準時抵達。
    她今天穿了一身象牙白的西裝套裙，長發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與修長的脖頸，耳垂上點綴著小小的珍珠耳釘，整個人顯得幹練又優雅。
    既符合場合的正式，又透著她獨有的清冷氣質。
    “你來了。”
    她走到孟懷瑾麵前，語氣自然，
    “我們也進去吧。”
    孟懷瑾卻輕輕拉住她的手腕，觸之即離，分寸掌握得恰到好處。
    “等一下。”
    他示意了一下公告板，“今天的目標，心裏有數了？看中哪一塊？”
    付聞櫻眉梢微挑，正想聽聽他的意見，他倒是主動把話送嘴角了。
    她略一沉吟，從包裏拿出今天的拍賣資料，指了指，
    “A01，位於規劃中的新市中心邊緣，雖然目前配套不足，但勝在潛力巨大，未來升值空間可觀。
    “B05，位置相對普通，靠近工業區，但價格低廉，適合作為初期嚐試或倉儲用地，風險可控。”
    她的分析簡潔扼要，直擊核心。
    孟懷瑾點了點頭，看著她，眼底笑意加深，卻沒有立刻點評。
    付聞櫻與他對視片刻，坦然一笑，開門見山，
    “好吧，我承認。今天叫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付聞櫻在評估她未來的合作夥伴時，絕不是憑空臆想。
    孟懷瑾主修建築，而且，他曾經在德國留學期間，進行過《城市脈絡與土地價值預見性》的演講，獲得了不少學術專家的認可，很多大公司當場就對他拋出了橄欖枝。
    當時，付聞櫻就在現場。
    所以，她今天就是衝著讓孟懷瑾來當免費谘詢的。
    不用白不用！
    孟懷瑾自然看清了自己今日「工具人」的身份，直接挑明關鍵，
    “眼光很準。那麽，付小姐是準備將付家的未來，正式押注在房地產開發上了？這一步，你計劃放在哪個階段走？”
    付聞櫻聞言，半開玩笑半認真，
    “孟懷瑾，你這有點套取商業機密的嫌疑了。”
    “如果我們的眼光和野心注定要落在同一片戰場，”
    孟懷瑾身體微微前傾，聲音低沉而懇切，
    “理論上，我們的確很有可能成為競爭對手。但我個更希望，我們能成為夥伴。”
    付聞櫻迎上他專注的目光，紅唇微勾：
    “那不妨，先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和實力。”
    她做了個「請」的手勢，“說說你的高見。”
    孟懷瑾笑了，隨即伸出手，掌心向上，
    “鋼筆借我用一下。”
    付聞櫻挑眉，故意反問：“你的呢？”
    孟懷瑾將空著的手背到身後，目光清朗，意味深長：
    “它去了...該去的地方。”
    他輕輕拍了拍自己胸口原本放鋼筆的位置，
    “所以，這裏現在空了。”
    付聞櫻自然聽懂了他話裏徹底的告別與澄清，心下微動，但臉上依舊維持著傲嬌的平靜，不動聲色地從手包裏取出自己的鋼筆遞給他。
    孟懷瑾接過還帶著她體溫的筆，轉身在資料上先勾出了付聞櫻剛才看中的A01和B05。
    “你的眼光很好，這兩塊地確實各有優勢。”
    然後筆尖移動，在圖紙上另兩處畫了圈，B07，C09。
    其中一塊C09位置非常冷門，靠近當時的城郊結合部，幾乎無人問津。
    “但在我看來，真正值得下重注的，是這兩塊，尤其是C09。”
    付聞櫻看著C09的位置，蹙起眉頭：“C09？那裏太偏了。”
    她頓了頓，“而且，如果同時考慮四塊地，即便對付家來說，資金壓力和風險也有些大。”
    孟懷瑾聞言，笑了笑，用筆尖幹脆地劃掉了付聞櫻看好的、也是目前最熱門的A01地塊。
    “所以，我的建議是，放棄A01。”
    “為什麽？”
    付聞櫻不解，“A01潛力最大，是所有有實力的開發商都會爭搶的目標。”
    她迅速重申了A01的區位優勢、政策傾斜以及顯而易見的升值潛力，邏輯清晰，數據準確。
    孟懷瑾耐心地聽完她的所有理由，再次點頭表示認可。
    “你的分析完全正確，從常規角度看，它幾乎是完美的。正是因為它完美，最終成交價很可能遠超理性範圍，嚴重壓縮了利潤空間。”
    接著，他的筆尖移到了那個冷門的C09。
    “而這裏，看似偏遠，但根據我研究過的、尚未正式公布的未來十年海城市政發展規劃綱要草案所透露出的傾向，新的交通樞紐和科教園區極有可能將重點向西發展。屆時，我們以低價獲取的土地，價值將呈幾何級數增長。”
    他最後總結道，“B05可以作為我們啟動第一個項目的試點，快速回籠資金。B07根據市場政策和你的規劃作為隨機。而C09，則是為未來五到十年的發展，儲備下的核心資產。前者保證穩定的中期回報，後者博取無限的長期增值。這遠比在紅海裏血戰要明智。”
    他分析完畢，收起鋼筆姿態從容地將它遞還給付聞櫻，語氣恢複了之前的溫和與尊重：
    “當然，這隻是基於我個人掌握信息和分析模型得出的判斷。最終的決定權，永遠在你手裏。”
    付聞櫻接過鋼筆，目光再次投向公告牌上被孟懷瑾圈出的那幾塊地，陷入了沉思。
    孟懷瑾的分析，像一塊投入湖麵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A01是立刻就能看到效益的核心地段，如果她下定決心要這塊地，在海城，能爭得過他們付家的沒有幾人。
    但，孟懷瑾的分析也的確客觀長遠。
    那...她該相信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