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潛被她這一連串的控訴砸得有些發懵。
    他確實不懂這些豪門內部的彎彎繞繞和情感糾葛，在他簡單直接的認知裏，崔熙熙就是被寵壞、任性、現在又因為創傷變得格外脆弱麻煩的小姑娘。
    他沉默了幾秒，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崔熙熙，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他俯下身，盯著她的眼睛，語氣帶著一絲探究和不易察覺的冷意，“崔熙熙，我問你，你是真的害怕，怕到不能自已？還是……你隻是故意想讓我留在這裏，折騰我、伺候你？”
    不怪宋潛這麽懷疑，畢竟，曾經崔熙熙就經常這麽幹。
    譬如說晚上說腳崴了打不到車，他找過去反而被一群人取笑是舔狗。
    還有說生理期了弄髒了衣服，等他到了女廁門口，她又跟人間蒸發了一樣，害的他等了一個小時，托人進去詢問才知道裏邊哪裏有人？
    這種惡作劇，他太習慣了！
    隻是，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崔熙熙身上！
    她瞬間停止了哭泣，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宋潛，仿佛不認識他一般。
    巨大的委屈、難堪和被誤解的痛苦瞬間淹沒了她！
    原來……在他心裏，她所有的恐懼和脆弱，都是裝的？都是為了博取同情和關注？
    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疼得她無法呼吸。
    “……滾！”崔熙熙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字，猛地轉過身，用被子蒙住頭，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傷心而劇烈顫抖，“你走！立刻！馬上！滾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宋潛看著她劇烈顫抖的背影，抿了抿唇，他沒有猶豫，轉身就走。
    病房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像最後一塊巨石，砸在崔熙熙的心上。
    被子裏的黑暗和寂靜瞬間放大了所有的恐懼。
    剛才宋潛的質問帶來的傷害還未平息，那如影隨形的驚懼感又卷土重來！
    她總覺得窗簾後麵有人！門縫外有眼睛在窺視！林哲猙獰的臉、刀疤凶狠的眼神、冰冷刺骨的水……
    一幕幕恐怖畫麵在腦海中瘋狂閃現！
    窒息感襲來……
    她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猛地掀開被子，驚恐地縮到床角，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誰？誰在外麵？”
    “有人！他們要來了！林哲要殺我！我發現了他的秘密，他要滅口了，他要報複我……”
    巨大的恐懼讓她陷入了短暫的幻覺，精神瀕臨崩潰。
    走廊上，宋潛並沒有走遠。
    他心煩意亂地靠在牆上，正想去找崔雪顏解釋一下剛才的情況，就看到崔雪顏從醫生辦公室的方向走了過來，臉色平靜。
    “你沒事吧？”宋潛迎上去問。
    崔雪顏停下腳步，目光平靜地看著他，語氣是公事公辦的冷靜，“心理醫生評估過了，熙熙的創傷後應激障礙的症狀比較典型，尤其對分離和特定環境觸發有強烈恐懼。”
    “她現在隻對你建立了一點安全感依賴，這是她目前心理防禦機製的一部分。在她情況穩定之前，可能需要你多費心照顧了。”
    她頓了頓，補充道：“辛苦你了，有什麽需要隨時跟我說，辛苦費我會轉賬給你。”
    她的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在交代一項再普通不過的工作任務，沒有絲毫的私人情緒，更沒有任何……作為女伴該有的介意或擔憂。
    反而，他像是一個工作人員……下屬？
    宋潛看著她那雙清冷透徹、仿佛能看穿一切卻又隔絕一切情感的眼睛，聽著她這完全置身事外、隻考慮“最優解”的安排，一股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
    原來在她眼裏，他們之間，真的就隻是這樣嗎？
    所以，她才能如此大度地、毫無芥蒂地讓他去貼身照顧她心理崩潰、對他產生病態依賴的妹妹？因為她根本不在乎？因為這隻是公事公辦而已？
    要是崔熙熙開口要她把自己讓出來，她都會直接了當的同意吧？
    “好，我知道了。”
    宋潛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冷硬和疏離。
    “我會照顧好她。”
    崔雪顏似乎察覺到他語氣的變化，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但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點了點頭，轉身走了，腳步和態度果斷幹淨。
    宋潛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又回頭看了一眼病房緊閉的門，裏麵隱約傳來崔熙熙壓抑的、充滿恐懼的啜泣聲。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煩悶感將他包圍。
    行，既然她崔雪顏都不在乎，他宋潛一個“工具人”，又有什麽好避嫌的？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莫名情緒，推開了崔熙熙病房的門。
    裏麵，女孩像受驚的小獸般蜷縮在角落，看到他進來，驚恐的眼神中瞬間爆發出強烈的、近乎絕望的希冀光芒。
    “宋潛！”她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像是確認他的存在。
    宋潛走到床邊，沒有坐下，隻是站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聲音疲憊，“躺好，睡覺。我在這裏，沒人能進來。”
    崔熙熙看著他冷硬的側臉和疏離的姿態，剛剛升起的希冀又蒙上了一層不安的陰影。
    她默默地躺下，縮進被子裏，隻露出一雙紅腫的眼睛，怯生生地看著他。
    病房裏陷入一片死寂。
    隻有崔熙熙偶爾壓抑的抽泣聲。
    終於，
    崔熙熙開口了，聲音不安而哀求，“宋潛，你不要這麽對我好嗎？就像是以前一樣，我們就當做，重新認識……”
    “就當做那些愉快都沒有發生過好嗎？我知道我錯了，我跟你道歉……”
    “你能不能像是以前一樣，對我笑一笑，不要這麽冷冰冰的？”
    宋潛看了她一眼，皺眉，“大小姐，我累了一晚上了，你倒是說得輕巧，你要是我，你也笑不出來好嗎？”
    崔熙熙睫毛顫抖了一下，“對不起，那你趕緊休息吧，我不會吵你了，不過，你就在這裏休息，在我視野裏就好……”
    宋潛看了一眼旁邊的椅子，也是佩服她了。
    這怎麽睡？
    論折磨人，還是她崔熙熙有一套，永遠都是這一套不管別人死活的樣子，這種人，平時估計不怎麽會內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