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一些花草的小徑，到了客廳裏。
    空氣之中，彌漫著陳年木器的氣息。
    柳思思動作嫻熟地為宋潛和崔熙熙斟上清茶，茶湯碧綠，香氣嫋嫋。
    輪椅上的徐霞春老人，滿頭銀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麵容慈祥卻帶著歲月沉澱的威嚴。
    她的目光自宋潛進門起，就未曾離開過他的臉龐，那眼神極其複雜，飽含著審視、懷念、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還有…深深的歉疚。
    崔熙熙捧著溫熱的茶杯，環顧了一下安靜得過分的客廳，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徐奶奶，柳姐姐不是說做了親子鑒定，宋潛的媽媽會來見他嗎？怎麽沒看到人呢？”
    她心裏有些打鼓，難道又出了什麽變故？
    徐霞春的目光終於從宋潛臉上移開，緩緩歎了口氣，聲音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沙啞和沉重，“她暫時來不了。”
    暫時來不了？
    這個含糊的回答讓崔熙熙的心沉了下去。
    宋潛端坐在那裏，背脊挺直，握著茶杯的手指卻微微收緊。
    他敏銳地捕捉到徐霞春看他的眼神，那絕非僅僅是一個接生醫生看待產婦孩子的眼神。
    “徐奶奶，”宋潛開口，帶著一絲探究，“您認識我母親鄭書怡？當年跟她有過來往，知道一些事情對嗎？”
    徐霞春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波動，她緩緩點頭，聲音帶著追憶的悠遠，“認識……當年，書怡她是走投無路了，才輾轉找到我幫忙接生。”
    “她是個好孩子，隻是命太苦。”
    她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在宋潛臉上，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憐惜，“孩子……這些年，你是不是過得很苦？”
    這句飽含長輩疼惜的詢問，像一根針，精準地刺中了宋潛內心深處最柔軟也最脆弱的地方。
    父親早逝，孤兒生涯的艱難，寄人籬下的隱忍……
    那些被他刻意塵封的苦澀記憶瞬間翻湧上來。
    但他隻是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瞬間的波瀾，聲音依舊保持著平穩，“還好，都過去了。”
    他不想訴苦，隻想抓住核心，“所以，我媽沒死，隻是當初因為一些原因，所以不要我了。”
    “不，她沒有不要你……她是有難處，當年的她，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徐霞春趕緊解釋，“她不是狠心的人，她比誰都舍不得你！”
    “她是有了新的家庭？”宋潛忽然打斷她，“為什麽她不來見我？是怕新的家庭介意嗎？”
    “不是這個原因，現在，她隻是暫時還沒有辦法來跟你相認，但是以後……”
    宋潛繼續問，“所以，她真的有了新的家庭？那應該也有了新的孩子吧？”
    “她那邊，是有一對龍鳳胎的孩子，比你小兩歲……”徐霞春看著宋潛那雙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有些無法辯解。
    “哦。”
    宋潛輕輕地應了一聲，仿佛隻是聽到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消息。
    他放下手中一口未動的茶杯，杯底與紅木茶幾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不想再問下去了，再問，也隻是徒增難堪和痛苦。
    他站起身，語氣平淡無波：“謝謝徐奶奶告知。打擾了，我們先告辭了。”
    說著，他就要去拉旁邊還處於震驚和憤怒中的崔熙熙。
    “等等！”崔熙熙猛地甩開宋潛的手，像一隻被激怒的小獸，噌地站起來。
    “搞什麽啊？！做親子鑒定！把我們從A市叫到深市！結果一句無法相認就打發我們？！”
    她對著徐霞春和柳思思，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帶著強烈的質問和替宋潛不值的不平。
    “暫時是多久？一年？十年？還是一輩子？！不相認還做什麽鑒定？耍人玩嗎？！”
    她指著宋潛，眼圈都紅了，“你們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嗎？！”
    “他爸早早就沒了！他一個人無依無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他靠著自己的努力考上A大，品學兼優！現在有我家扶持，名下有價值近億的房產，前途一片光明！”
    “他根本不屑去跟你們那什麽龍鳳胎搶家產！你們到底在防備什麽？！怕他沾上你們嗎？！”
    “熙熙！夠了！”宋潛低喝一聲，強行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我們走！”
    他不想再在這裏多待一秒，這裏的每一口空氣都讓他感到窒息。
    “宋潛！”崔熙熙被他拖著往外走，又氣又急，回頭狠狠瞪了徐家祖孫一眼。
    “你們看著吧，是她不要宋潛的，以後她別後悔！”
    崔熙熙真的太生氣了，這些天的期待、努力，全部都落空了！
    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調查這一切呢！
    “孩子！等等！”徐霞春急切地推動輪椅想要追上來，聲音帶著急切。
    一直沉默旁觀的柳思思卻伸手按住了奶奶的輪椅，她的表情依舊冷靜，“奶奶，這件事歸根結底，是鄭姨自己的事情……”
    “她有自己的考量和難處。我們作為外人，參與太多，反而不好。”
    徐霞春被孫女按住，隻能眼睜睜看著宋潛拉著崔熙熙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對著門口的方向，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不是那樣的……孩子，書怡她當年被迫和你分開，最痛最苦的就是她啊！她心都碎了！”
    “當年她一直讓我幫忙，偷偷地、想方設法地往你老家那邊寄東西，寄錢……”
    “雖然人遠在大洋彼岸，不敢相認，可她心裏時時刻刻都在惦記著你啊！後來是徹底失去了你的消息，對她也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啊……”
    最後的話語被關上的大門隔絕。
    回酒店的路上。
    車內的氣氛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
    宋潛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側臉線條緊繃，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崔熙熙看著他這副樣子，剛才的憤怒和替他不值，此刻都化作了濃濃的心疼和酸楚。
    她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覆在了宋潛緊握成拳、放在膝蓋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涼。
    “宋潛……”崔熙熙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柔軟，帶著小心翼翼的安慰，“別難過…不值得。”
    “她不認你，是她的損失！你還有崔家呢！崔家就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