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顏目光沉沉地盯著他，眼神裏翻湧著陰沉和冰冷。
    空氣凝滯得令人窒息。
    “過來。”她命令道，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宋潛心知理虧，也明白此刻任何辯解都隻會火上澆油。
    他一步步挪到床邊。
    崔雪顏看著他，在深市，他和熙熙……她不敢深想，隻覺得一股怒火在心口盤旋……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抬腳就朝他膝蓋上不輕不重地踹了過去。
    “嘶——！”
    宋潛猝不及防，膝蓋一軟，整個人竟“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手裏的衣物散落一地。
    他臉色瞬間煞白，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牙關緊咬，似乎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崔雪顏愣住了。
    她那一腳……根本沒用什麽力氣！
    絕沒想讓他跪下。
    看著他痛苦不是作假的樣子，她心頭那團怒火像是被澆了一盆冰水，“滋啦”一聲滅了，取而代之的是猝不及防的驚慌和……心疼？
    “你怎麽了？”崔雪顏連忙蹲下身去扶他。
    指尖觸碰到他手臂的瞬間，能感覺到他肌肉因為疼痛而僵硬地繃著。
    宋潛咬著牙，借她的力想站起來，但膝蓋的劇痛讓他動作遲緩。
    崔雪顏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掃過他因掙紮而撩起的襯衫下擺和挽起的褲腿。
    這一看，她的呼吸都窒住了。
    隻見他結實的小腿上，赫然交錯著幾道青紫色的瘀痕，有的邊緣還帶著擦傷的血痂。
    膝蓋側麵更是腫起了一塊。
    他身上，遠不止一處傷！
    “你身上怎麽回事？！”崔雪顏的聲音拔高了，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急迫和後怕。
    剛才洗澡……這些傷口豈不是都泡了水？！
    “沒…沒什麽。”宋潛想遮掩，聲音因為忍痛而嘶啞。
    崔雪顏用力扶著他坐到床邊，立刻轉身朝門外喊道：“劉姨！把樓下的醫藥箱拿上來！快！”
    很快，劉桂芬拿著藥箱匆匆上來，看到宋潛腿上明顯的傷，也嚇了一跳：“哎喲宋先生，這是怎麽弄的呀？要緊嗎？”
    “沒事，劉姨，麻煩您了。”崔雪顏接過藥箱，語氣恢複了些許冷靜，“你先忙吧。”
    劉桂芬擔憂地看了一眼，沒多問，退了出去，細心地帶上了門。
    房間再次隻剩下兩人。
    崔雪顏打開藥箱，拿出碘伏、棉簽和消炎藥膏，動作利落。
    她站在宋潛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依舊沒什麽溫度，“我給你上藥。”
    宋潛抬起頭，對上她那雙依舊冰冷、卻多了幾分複雜情緒的眼睛。
    他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默默動手，露出精壯卻傷痕累累的上半身。
    有些地方因為洗澡沾水，邊緣泛紅。
    崔雪顏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澀。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拿起沾了碘伏的棉簽，動作帶著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輕柔，開始仔細地為他處理傷口。
    冰涼的消毒液觸碰到傷口，帶來一陣刺痛，宋潛的肌肉本能地繃緊了一下。
    崔雪顏的手頓了頓，抬眸看他：“怎麽弄的？”
    語氣比起剛才的質問，緩和了許多。
    宋潛聲音低沉沙啞：“打架。”
    “跟誰？”崔雪顏追問，手上的動作沒停。
    “……不認識，喝多了，遇到幾個找茬的。”宋潛避重就輕，沒提是因為什麽打起來，更沒提是為了發泄心中積壓的鬱結。
    崔雪顏沉默地繼續手上的動作，棉簽蘸著藥膏，小心翼翼地塗抹在每一處傷口上。
    指尖偶爾不經意地劃過他滾燙的皮膚，兩人都微微一顫。
    藥膏清冽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
    氣氛從劍拔弩張的冰冷，變成了一種沉默而微妙的膠著。
    心疼、愧疚、惱怒、以及那根深蒂固的懷疑，在崔雪顏心中交織。
    “真不記得昨晚的事情了？”
    “真的不記得了，我沒騙你。”
    很快，她的眉頭鬆開了幾分。
    眼底的懷疑也悄然消散了。
    “你還給我上藥幹嘛？你不是說我嫌你髒嗎？你剛才那麽嫌棄我，現在又心疼我？”
    “雪顏姐，你是左右腦互搏嗎？”
    崔雪顏已經確定他沒有劈腿。
    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
    不過，還是收拾好藥箱，起身走向臥室門口，在開門前，留下輕飄飄的一句，“是啊，所以今晚，各睡各的。”
    之所以這麽說，還是怕睡覺轉身會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傷口。
    弄成這樣……
    崔雪顏心中歎息，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安撫的話。
    這一夜，宋潛睡得極不安穩。
    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心裏更是像壓了一塊巨石。
    他翻來覆去，意識在淺眠的邊緣掙紮。
    黑暗中，他忍不住看向旁邊空著的枕頭，那裏似乎還殘留著崔雪顏身上清冷的香氣。
    他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那份獨一無二的交付……
    可如今，他卻在不清醒的狀態下，可能……
    他狠狠閉了閉眼，眼皮越來越沉，不知不覺也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第二天，宋潛是被透過窗簾縫隙的陽光刺醒的。
    他猛地睜開眼，幾乎是立刻看向旁邊的床鋪——空的！
    然後他想起來二人昨晚是分房睡的，可是去了隔壁，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他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她走了？
    因為生氣，因為嫌他髒，所以……
    直接出國了？
    他下了樓，“劉姨！雪顏姐什麽時候走的？不會是昨晚吧？”
    他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
    劉桂芬正在廚房準備早餐，被他嚇了一跳，指了指落地窗外，“大小姐？在院子裏曬太陽呢。”
    宋潛一愣，猛地轉頭看向落地窗。
    清晨柔和的金色陽光灑滿庭院，崔雪顏穿著一身舒適的米白色家居服，正悠閑地躺在一張藤編躺椅上。
    她手裏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微微眯著眼，享受著晨光和微風。
    陽光在她白皙的皮膚上跳躍，整個人顯得慵懶而放鬆，與昨晚那個渾身散發著冰冷的女人判若兩人。
    宋潛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就在這時，崔雪顏似乎感覺到了他的視線，緩緩轉過頭來。
    陽光落在她臉上，她清澈的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了站在落地窗內、衣臉上還帶著憔悴和急切的宋潛。
    他這副欲言又止、失魂落魄又強裝鎮定的樣子，實在是……太過精彩。
    崔雪顏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了一個極小的弧度。
    她什麽都沒說，隻是端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然後重新愜意地靠回躺椅，閉上了眼睛。
    要不是她懂一些心理學，
    若非如此，二人就要因為一個誤會而分道揚鑣了。
    可惜啊，這小家夥對自己不夠自信，估計還被熙熙那個小騙子給騙的團團轉了……
    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