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桂芬連忙低下頭攪動湯鍋，不敢再多問了。
    等早餐準備得差不多時，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
    劉桂芬和鄭安安都抬頭望去。
    隻見宋潛穿著寬鬆的家居服，在鄭書怡的虛扶下慢慢走了下來。
    宋潛的臉色比之前更加沉重，眉頭微鎖。
    而跟在他身後的鄭書怡，眼眶明顯有些發紅，像是剛剛哭過。
    鄭安安立刻跑過去，小心翼翼地避開宋潛的腰，扶著他另一隻胳膊：“哥，快來吃飯！阿姨熬了超級香的湯！”
    宋潛的目光落在鄭安安那張充滿朝氣和關切的小臉上，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剛才鄭書怡已經把事情都說了。
    所以眼前這個少女，是自己的親妹妹。
    他沉默地在餐桌旁坐下。
    鄭安安立刻殷勤地給他盛了一碗熱騰騰的湯，推到他麵前：“哥，快喝！多喝點補補！”
    看著妹妹期待的眼神，宋潛最終沒有拒絕，拿起勺子，默默地喝了起來。
    湯很鮮美，暖流滑入胃中，卻化不開他心頭的鬱結。
    鄭安安看他喝了湯，心情似乎好了一點，又想到什麽，眼睛亮亮地問：“哥，我能不能也住在這裏啊？這樣就能天天照顧你了！”
    “安安！”鄭書怡立刻出聲製止，語氣帶著嚴肅，“別胡鬧！這裏是崔家，不是我們家。”
    “崔家對小潛好，那是崔家的情分，不代表我們就能理所當然地登堂入室，打擾人家的生活！你住進來像什麽樣子？”
    鄭安安被媽媽訓斥，小臉立刻垮了下來，委屈地癟著嘴，小聲嘟囔：“那…那我去問問嫂子行不行？我跟嫂子撒撒嬌什麽的，說不定她就答應了呢…”
    鄭書怡看著女兒天真又執拗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宋潛說，“暫時不行，我還需要一些時間。”
    鄭安安憋嘴，但是看到哥哥的表情，還是忍住了。
    她轉移了話題，“哥，你缺錢花嗎？我把我的壓歲錢都給你！”
    “你不知道……我可是小富婆，存了好多錢呢。”
    她說著，拿出一張卡放在了桌子上，“密碼是666888，有一百多萬呢，是我從小就開始存的。”
    “不用了。”宋潛趕緊拒絕。
    他現在也不缺錢花，而且他物質欲望不高，雖然喜歡存錢，但是花銷很低。
    “哥，求你了嘛，你就拿著吧，如果你不花，你下次再還給我……”鄭安安使了個小心眼。
    她怕之後見不到哥哥了，所以，即便是哥哥不願意要錢，起碼也要找個機會再跟自己見麵把卡給自己吧，真是太聰明了！
    鄭安安壓著自己的嘴角，心中暗暗地誇讚自己的聰明才智。
    宋潛皺眉，“我不要。”
    “哥哥，你不是很討厭我啊，你如果不討厭我，你就先拿著吧……不然我就跪下來給你磕頭了……”
    宋潛嘴角直抽抽，沒見過臉皮這麽厚實的小女生。
    他說，“別，我拿著行了吧。”
    鄭安安搓了搓手，“那你一定要去花錢哦，對了，你可以用這個卡幫我去買點護膚品送給嫂子，就當是我的表示了。”
    “以後我能不能和嫂子搞好關係，就看哥哥你了。”
    宋潛悶悶的沒回話。
    他還沒有想好要不要跟鄭家人來往。
    “這個月你們別來找我了，我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鄭安安皺眉苦著臉就要說，可是卻被鄭書怡摁住了手，“好了，安安，你哥哥有傷在身，你別鬧他了。”
    她看了一眼宋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傷心事，又是紅了眼尾。
    鄭書怡哪裏有心情吃得下飯，不過，如今能夠跟兒子坐在一起，也已經算是幸福了。
    “小潛，你的那些照片拿給我，我去打印一份。”
    宋潛沒拒絕。
    之前對她有埋怨，也是以為她有了新的家庭不要自己和爸爸，但是現在……
    唉，他心情太複雜了。
    當年的事情都有難處，可是確實的這麽多年，也確實更多的是陌生。
    “我爸還有一本筆記，等會兒你拿走吧。”
    “筆記？”鄭書怡愣了愣。
    “恩，都是寫給你的信，沒有寄出去過的。”
    鄭書怡的手微微顫抖。
    飯後，宋潛去把東西拿了下來都給了鄭書怡。
    她打開筆記本，一看那熟悉的字體，瞬間就淚如雨下。
    說是日記，其實是信件，每一篇都是寫給自己的……寫了許多日常的生活、心情，以及細節，加上一旁的照片，鄭書怡隻覺得心痛難忍。
    她看了一兩頁，就看不下去了，合上了筆記。
    “媽……你還好嗎？”鄭安安有些擔憂，拿著紙巾給她擦了擦淚水。
    她從來沒看到過母親這麽難受的時候，從小到大，母親都是很堅強的一個人。
    她此時也跟著感覺到了傷心。
    “媽，別哭了，你看……現在哥哥不是已經找到了嗎？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鄭書怡卻是難以開口，一家五口終究是缺少了一個人。
    而且，如今……兒子也該埋怨自己的。
    畢竟覆水難收。
    宋潛也走過去，安撫的說，“我爸應該也希望你過的好，所以你也不用愧疚，之前我也想過你拋棄我們，但是……想到我爸的這些信件的語氣，覺得他從未埋怨你，所以你應該也不是拋棄我們。”
    “現在我也知道你的不容易，隻是需要時間想一想，不過……我不恨你。”
    鄭書怡抬頭看著兒子，拉著他的手，“小潛，謝謝你……”
    鄭家母女很有分寸感，也並未多做打擾，很快便告辭離開了。
    雖然鄭安安是萬般不肯，但是也不得不跟著走了。
    宋潛飯後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裏拿著一本書，心思卻顯然不在上麵。
    聽到開門聲，他立刻抬起頭，目光追隨著那道熟悉的身影。
    “回來了？”他放下書，聲音帶著關切，“剛才去哪了？吃過飯了嗎？”
    崔雪顏換下鞋子，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他。
    她臉色蒼白，眼下那抹青黑在明亮的日光下顯得更加明顯，眉宇間是濃得化不開的倦意。
    她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去看了熙熙，她發高燒，在那邊吃過了。”
    她走到沙發旁的茶幾邊，似乎想倒杯水，手剛碰到水壺，卻頓住了……
    她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眉心緊緊蹙起，仿佛在忍受著頭痛，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大概是太久沒有合眼了，有些犯暈……
    宋潛的心瞬間被揪緊了。
    他立刻起身，他大步走到崔雪顏身邊，伸手扶住了她微微搖晃的肩膀。
    “怎麽了？頭疼？”他的聲音低沉，充滿了心疼。
    崔雪顏閉了閉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試圖壓下那股眩暈和鈍痛。
    她微微搖頭，想說自己沒事，但身體卻已經沒辦法硬熬了。
    宋潛看著她強撐的樣子，心頭湧上一股憐惜。
    知道她就是這樣，總是要強，從不示弱……
    他不再多言，手臂繞過她的後背和膝彎，稍一用力，竟直接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宋潛！”崔雪顏低呼一聲，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睜開的眼睛裏帶著驚詫和擔憂，“你幹什麽！快放我下來！你的傷……”
    “別動。”宋潛打斷她，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抱著她的手臂卻異常穩當，“這點傷不礙事，抱你上樓的力氣還是有的。”
    他邁開步子，動作雖不快，卻異常平穩地走向樓梯。
    崔雪顏靠在他堅實溫暖的懷抱裏，鼻尖縈繞著他身上幹淨清爽的氣息，還混雜著一絲淡淡的藥味。
    她緊繃的身體在他沉穩的步履中一點點放鬆下來。
    擔憂他傷口的念頭還在，但此刻被他這樣強勢地抱著，一種安全感悄然彌漫開。
    她沒有再掙紮，隻是將頭輕輕靠在了他的頸窩，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皮膚，帶著無聲的依賴。
    宋潛感受到她細微的動作，心頭一軟，抱著她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
    回到房間，宋潛小心地將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上。
    崔雪顏陷進蓬鬆的被褥裏，身體似乎更放鬆了些，但眉宇間的倦色絲毫未減。
    宋潛坐在床邊，伸出手，溫熱的指腹帶著安撫的意味，輕輕撫過她微涼的臉頰。
    “你太累了，雪顏姐。”他的聲音低沉，“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扛。”
    崔雪顏微微偏過頭，臉頰在他掌心蹭了蹭，像一隻尋求慰藉的貓。
    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聲音輕得像歎息：“沒辦法。”
    這三個字裏，包含了太多無法言說的責任、牽掛和身不由己。
    “睡一會兒。”宋潛替她拉好被子，將被角仔細地掖好，“什麽都別想，好好睡一覺。我守著你。”
    宋潛這還是罕見的照顧她，畢竟以往，她都是照顧人的一方。
    很少有需要被照顧的時候。
    崔雪顏沒有拒絕。
    她太累了，不僅是身體的疲憊，更是連日來緊繃的心神在這一刻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灣。
    她將自己更深地埋進柔軟的被窩裏，嗅著那種令人安心的、帶著陽光的味道。
    意識很快模糊，沉入了安穩的黑暗。
    宋潛果然沒有離開。
    他坐在床邊的單人沙發裏，隨手拿起之前那本書，目光卻很少落在書頁上，大部分時間都停留在床上安睡的人臉上。
    看著她眉宇間漸漸舒展，呼吸變得均勻綿長，他緊鎖的眉頭才慢慢鬆開，心也跟著安定下來。
    這一覺睡得異常深沉，仿佛要補回所有透支的精力。
    崔雪顏再睜開眼時，房間裏一片昏暗，隻有窗外透進來的燈光，勾勒出家具的輪廓。
    她感覺身上那種沉重的疲憊感消散了大半，頭痛也緩解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輕鬆和強烈的饑餓感。
    她動了動，發現身上蓋著的被子，帶著他獨有的氣息，溫暖而踏實。
    “醒了？”沙發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微啞。
    崔雪顏轉過頭，看到宋潛正從沙發裏坐起身，顯然也小憩了一會兒。
    “嗯。”她坐起身，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和滿足，“睡好了，感覺輕鬆多了。”
    隨即，肚子便不爭氣地“咕嚕”叫了一聲，在安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
    崔雪顏難得地有些赧然。
    宋潛低低地笑了，站起身，走到床邊：“餓了吧？阿姨做了飯菜溫著呢，下樓就能吃。”
    崔雪顏點點頭，掀開被子下床：“我先去洗個澡，身上都是汗，不舒服。”
    “好，那我在樓下等你。”
    等崔雪顏洗去一身疲憊，換上舒適柔軟的棉質睡衣，帶著一身清爽的水汽和淡淡的沐浴露香氣下樓時，餐廳的燈光溫暖明亮。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幾樣清淡可口的家常小菜，還有一碗熱騰騰的湯。
    而宋潛正站在料理台前，認真地切著一盤水果，擺得整整齊齊。
    聽到腳步聲，宋潛回頭，看到穿著睡衣、長發微濕、素麵朝天卻清麗動人的崔雪顏，眼神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剛好，水果也切好了。”
    崔雪顏走到餐桌旁，目光又落在他腰間的傷處，心頭湧起一股暖流，也帶著一絲心疼：“辛苦你了，自己還有傷，還要照顧我。”
    她拉開椅子坐下。
    宋潛端著水果盤走過來，放在她麵前，自己也坐下。
    他拿起湯勺，先給她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又自然地給她夾了些清淡的菜放進碗裏。
    “比起你要操心的事情，我這點算什麽。”宋潛看著她，語氣認真，“你才是最辛苦的那個。”
    他也意識到了，似乎自己總是在照顧包容崔熙熙，反而忽略了崔雪顏這個最應該重視的人。
    崔雪顏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拿起勺子，低頭喝了一口他盛的湯。
    宋潛不時地留意著她的碗，適時地添湯夾菜。
    “雪顏姐，你最近都瘦了，抱你的時候感覺你輕了一點，你可要多吃一點……我還是覺得以前那樣手感比較好。”
    “你的錯覺而已。”
    崔雪顏微微臉熱，抬眸看他一眼，眼底多了一份跟以往截然不同的情愫。
    心中那種陌生的感覺，似乎……是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