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她做得還不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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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恭喜啊!”
    城南裴家的簡宅門前,正劈裏啪啦地燃著爆竹,硝煙滾滾,喧鬧不止,街坊鄰居們都笑容滿麵地前來恭賀。
    賣豬肉的鄭屠夫高興得像是自家喜事似的:“裴修士恭喜啊!天闊這小子竟是極品單靈根,你可真是有福!今日入了靈越宗,明日就是大仙師!”
    “哪裏哪裏。”裴申說著謙遜的話,英俊的臉上卻滿是得意。
    他自己就是雙靈根,已是很有天分了,不想昨天兒子去靈越宗測靈根,測出來竟是個極品單靈根!
    這可是數年難遇、萬裏挑一的驚世絕才!成為大仙師是板上釘釘、指日可待!
    “天闊!”裴申回頭朝屋內喊了一嗓子:“快出來迎接鄭伯伯。”
    此時裴天闊正在屋內讓母親薑離梳發髻,他聽到叫喊聲,沒好氣地催道:“快點,好了沒有啊。”
    “好了好了。”薑離手上加快速度,動作依舊輕柔,挽好發髻後,她看著麵前這個穿著豔紅模樣俊俏神氣的小小男孩,欣慰道:“天闊,你真是娘的驕傲。”
    裴天闊看了看銅鏡中的自己,聽到這話卻沒有任何欣喜之情,稚嫩的聲音卻極其寒涼,道:“你有什麽好驕傲的,你連靈根都沒有,我的天賦完全是遺傳父親,和你沒有一點關係。”
    笑容瞬間僵在薑離臉上,她臉色發白地辯解道:“可,可我好歹十月懷胎,將你養大的……”
    裴天闊冷冷打斷:“你有養我嗎?自我記事起便一直是祖母陪在我身邊,每日隻有晚上才能看見你,這算什麽養?”
    薑離有苦難言。
    丈夫每日在靈越宗修煉,婆母腰腿不好,不能勞作,整個裴家的生計便隻能壓在她一人身上。
    她白天要擺攤賣豆腐和竹簍,晚上要趁空編紮竹簍,沒睡幾個時辰便又要起來磨豆腐。她根本沒有時間,照顧的孩子的活隻能落在婆母田氏頭上。
    裴天闊又聽見外麵的人在催,他回頭看向薑離,見她一身粗布麻衣,和自己身上的緞麵禮服完全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皺著眉,道:“你就不要出去了,我不想叫別人看到我有你這樣的母親。”
    薑離唇色慘白,心如刀絞地眼睜睜看著裴天闊轉身出門。
    她這樣的母親……起早貪黑擺攤掙錢,供丈夫學習修煉,供一家子吃穿用度,給家裏蓋房,每日隻要有空就會對兒子噓寒問暖,給他買最漂亮的衣裳,做最好吃的飯菜。
    她做得難道還不夠好嗎?
    薑離在屋裏枯坐了好一會兒,這才起來換衣梳洗。她畢竟是裴家的媳婦,在兒子的入學宴上還是得出席的,否則便太失禮了。
    她匆匆趕到前廳,臨踏進去前,薑離特意深吸一口氣,臉上擠出幾分笑意,讓自己看上去精氣神不錯。
    可她一進門就被一陣洶湧的濁氣熏得睜不開眼,待平複好後才見客人已經酒到正酣,裴申臉色緋紅,正拎著酒壺與那一桌子身穿修士服的同門拚酒。
    廳內吵吵嚷嚷,人聲嘈雜,沒有人注意薑離的到來。
    薑離正準備上前勸裴申少喝點,忽然瞧見他身邊走上來一個女子,也是一隻手拎著酒壺,而另一隻手從善如流的扶上裴申的腰,像隻是為了防止他跌倒似的。
    薑離一怔。
    那女子模樣姣好,笑容爽朗,挺括的修士服襯的她更加瀟灑不羈。
    兩人就這麽大庭廣眾地彼此摟著,親密無間笑作一團,身體緊緊地貼合在一起,而一旁的人對他們此等舉動沒有任何異樣表情。
    薑離的心沉沉的。這真的隻是同門之間的攙扶嗎?
    裴天闊這邊應付完了長輩,便立刻跑到那名女子身邊去,神情是薑離從未有見過的興奮和喜悅。
    兩人笑眯眯地說了幾句話,然後裴天闊一把抱住那女子的腰,撲進她懷裏,露出十分眷戀的表情。
    明明廳裏那麽嘈雜,可薑離偏偏聽清了其中的一句話:“南姐姐,我喜歡你,如果你是我母親就好了。”
    薑離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無比,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夜裏,婆母田氏送走最後一波客人,終於忍不住錘了錘自己的腰。
    今天薑離也不知道在幹什麽,一直沒有出來,她又沒時間去找,裴申又一直在喝酒,便隻能自己來迎送賓客了。
    “薑離?薑離!”田氏扯開沙啞的嗓子喊:“快過來。”
    薑離應聲走出來,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地狼藉,和桌子上趴著的呼呼大睡的父子倆。
    “天闊也喝酒了?”
    田氏道:“他們哄著玩喝了一點,沒事。”
    說罷她又抱怨:“你今天都幹什麽去了,叫我在這替你操累,也忒不懂事了。你趕緊把他們送回房裏,再把這兒收拾了,結束後過來給我按按腰,可累死我了。”
    說罷,她便唉聲歎氣一陣,徑自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薑離沉默著走到桌邊,一陣寒風從門口吹進來,裴天闊哼唧了一聲,抖了抖身子。
    到底是自己親生的,薑離狠不下心,抱起兒子送回了屋裏。
    她安置好裴天闊,又過來扶裴申。
    縱有千萬疑問,都得等明天他醒來後才能問個明白。
    裴申喝了酒,整個人死沉死沉,薑離拖得吃力,手扶在他的腰上,很清晰地摸到了一個硬硬的盒子狀的物件。
    薑離拿出來一看,竟是一方胭脂盒。
    這胭脂盒被絲帕包裹著,可見珍重。裏頭的膏脂已經用了一半,表麵尚油潤著,可見是經常使用的。
    可是,這並不是她的,她為了操持這個家已經多年不添妝了。
    裴申卻貼身藏著。
    不管是裴申私藏,亦或是今天那女子趁機放在他身上的,都足以說明一個事實。
    他們之間的關係絕不清白。
    薑離感覺自己掉進了冰窟中,握著胭脂的手隱隱顫抖起來。
    遙想起八年前裴申深情款款地對自己說:“阿離是我此生唯一摯愛,我絕不負你。”
    情好時的山盟海誓已經碎成泡沫,成親這八年仿佛成了一個笑話。
    薑離閉上眼睛,無聲地落下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