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皇帝的形象終於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具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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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那麵代表著天子親臨的明黃色龍旗出現在大營轅門外時,整個營地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攥緊了。
    所有的喧嘩所有的竊竊私語,都在一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陛下駕到——!”
    隨著親衛悠長的唱喏,朱由檢身著一身玄黑色的緊袖戎裝,騎著一匹神駿的汗血寶馬,在一眾大漢將軍的簇擁下緩緩入了營中。
    他沒有戴冠,一頭烏發僅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麵容冷峻,眼神如電。
    那股生殺予奪的帝王威儀,與這些時日慢慢積累的淩厲殺伐之氣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種令人不敢直視的強大氣場。
    “恭迎陛下!”
    孫應元快步上前,單膝跪地,聲若洪鍾。
    他身後那三千名老兵“唰”的一聲,整齊劃一地單膝跪下,甲葉碰撞之聲鏗鏘悅耳,如同一頭巨獸伏下了身軀。
    而那七千名新兵則慢了半拍,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動作笨拙,卻同樣充滿了發自內心的敬畏。
    “都起來!”
    朱由檢翻身下馬,動作幹脆利落。
    朱由檢沒有走上高高的將台,接受臣子的朝拜,他直接走進了那片黑壓壓的森林之中。
    皇帝走得很慢,目光從一張張年輕或滄桑的臉上掃過,看到了那些被風沙刻出的皺紋,看到了那些因為營養不良而顯得過分突出的顴骨,也看到了那些眼神深處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
    朱由檢走到一名老兵麵前停下了腳步,那老兵的左臉頰上有一道剛剛結痂的傷疤,像一條猙獰的蜈蚣。
    他伸出手用指尖輕輕地碰了一下那道傷疤的邊緣。
    那老兵渾身一顫,激動得嘴唇都在哆嗦,卻死死地咬著牙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宣府?”朱由檢淡淡地問道。
    “回陛下!是!”老兵用盡全身力氣,吼了出來,眼中瞬間湧滿了淚水。
    皇帝……記得。
    皇帝記得他們流過的血!
    朱由檢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繼續向前走。
    但他這個簡單的動作,這句簡單的問話,卻像一股滾燙的暖流,瞬間流遍了三千老兵的心田。
    而那七千名新兵,則用一種近乎貪婪的目光看著這一幕!
    朱由檢走到了校場中央,那三千老兵與七千新兵的分界線上,他停下腳步轉過身麵向所有人揮了揮手。
    一個簡單的動作,卻仿佛是一道無聲的命令。
    十幾口沉重上了鎖的巨大木箱,被禁衛軍的士兵們四人一組,邁著沉重的步伐吃力地抬到了校場中央,在他身後一字排開。
    “砰!砰!砰!”
    木箱被重重地放在地上,發出的悶響。
    整個校場鴉雀一雀無聲,連風似乎都停了,八千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十幾口神秘的木箱,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打開。”
    朱由檢的命令依舊簡單而直接,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隨著幾聲沉悶的撬鎖聲和令人牙酸的木頭摩擦聲,箱蓋被一一打開。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仿佛都失去了聲音,然後又被一種更加刺眼的光芒徹底填滿。
    陽光,是金色的。
    但此刻,它卻在那十幾口敞開的箱子麵前黯然失色!
    最中間的一口箱子碼放著整整齊齊如同城磚一般的金條,在陽光下反射出幾乎要灼傷人眼睛的金色光芒。
    而其餘的十幾口箱子,則被更加龐大的白色光芒所占據。
    那是雪白耀眼的銀元寶,幾乎要從箱子裏溢出來,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而又炙熱的光輝。
    那是財富的瀑布,是欲望的海洋。
    士兵們的呼吸徹底停滯了。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見過超過十兩的銀子,而眼前的景象已經徹底摧毀了他們的認知,擊碎了他們最狂野的想象!
    那是神話,是夢境,是足以讓神佛都為之動容的奇跡!
    “你們,是朕的兵!”
    朱由檢的聲音如同一塊巨石,投入這片死寂的湖麵,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鑽進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有人跟你們說,當兵,是為了保家衛國,是為了忠君大義。那些話,都對。那些是文官們喜歡掛在嘴邊的道理。”
    “但朕今天,不跟你們講那些大道理。”
    朱由檢笑了笑。
    “因為朕知道,大道理填不飽你們的肚子,大道理換不來你們爹娘活命的藥,大道理更不能讓你們在餓死之前,活得像個人樣!”
    這番話,粗鄙,直白,卻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了每一個士兵的心上。
    尤其是那些新兵,他們的眼圈瞬間就紅了,皇帝說的,就是他們過去十幾二十年裏最真實的人生!
    “朕隻跟你們講一個最簡單的道理。”
    朱由檢向前一步,伸手指著那三千名老兵。
    “你們去了宣府、去了張家口,打了仗流了血!”
    “你們用命為朕做事,朕,就用金子銀子回報你們!”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那些閃閃發光的箱子,聲音陡然提高,如同炸雷。
    “此次平亂,凡參戰者,每一個士兵,賞銀三十兩!”
    轟!
    人群,徹底炸了。
    三十兩!
    三十兩白銀!
    他們的臉上,先是極致的震驚,隨即化作了無法抑製的狂喜!
    他們拚過命,他們知道這錢來之不易,所以這份喜悅才更加的真實,更加的酣暢淋漓!
    但...在京營普通士兵每月不過一二兩白銀且一拖再拖的軍餉麵前,出一躺公差就能拿兩三年的軍餉!
    以後別說是晉商和邊軍,就是朝堂裏那些閣老、遼東那些韃子,一秒六刀都算他們揮臂的速度慢了!
    “萬歲!!!”
    不知是誰,第一個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三千名老兵,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嘶吼!
    他們的吼聲整齊而洪亮充滿了力量,像是一股真正的驚濤駭浪。
    而在這片駭浪的背後,那七千名新兵則陷入了一種更加複雜的情緒風暴之中。
    他們的第一反應是震驚。
    緊接著,是如同火焰般在胸中熊熊燃燒的羨慕和嫉妒!
    憑什麽?
    就憑他們早入營了幾個月?就憑他們去宣府走了一遭?
    三十兩啊!那可是三十兩!
    這股強烈的不甘,迅速地轉化成了一股更加強大的動力。
    他們的眼神變了。
    看著那些正在狂呼的老兵,眼神中不再僅僅是敬畏,而是充滿了挑戰和渴望。
    而那那堆積如山的金銀,更是讓這些新兵如同餓了三天三夜的狼看到了最肥美的羔羊。
    最後,他們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到了那個始作俑者,那個站在金銀堆旁神情淡漠的年輕帝王身上。
    在這一刻,他們心中那個模糊的皇帝形象終於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具體!
    皇帝,就等於軍功。
    軍功,就等於那白花花的銀子!
    忠誠?
    時代局限性之下,在金錢最原始最熾熱的味道麵前,一切高尚的詞匯都顯得蒼白無力。
    實際上,在現如今這種保命互掐階段,朱由檢也不需要他們懂什麽大道理。
    他隻需要他們懂得,誰能讓他們吃飽飯,誰能讓他們發大財。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