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歸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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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家生不等陳司令臉上的喜色完全綻開,便如數家珍般報出清單。這既是展示誠意,也是劃定底線,防止對方再開口:
    “三八式步槍八百支,歪把子輕機槍二十四挺,九二式重機槍六挺;五十毫米擲彈筒二十四具;八十一毫米迫擊炮六門;相關的配件、備份零件和彈藥,我也會盡量多調配一些。”
    這份禮不可謂不厚重。一個齊裝滿員的日械加強營,其火力足以讓八路軍任何一個主力團眼紅。尤其是那六門八十一毫米迫擊炮和二十四具擲彈筒,這在八路軍眼裏簡直就是寶貝疙瘩。
    陳司令聽得眼睛發亮,差點就要摟住顧家生喊“兄弟”了。但他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於是他強壓內心的激動,用力一拍大腿:
    “好!振國老弟,痛快!學長我代表太嶽軍區的全體將士,感謝你的雪中送炭。這份情誼,我們記下了。”
    顧家生擺了擺手,臉上那點“肉痛”的表情收斂起來,變得鄭重:
    “學長先別急著謝我。一個營,這是我能做主的極限。再多,重慶那邊……校長麵前,我就不好交代了。”
    他特意點出“校長”,目光意味深長地望向陳司令。
    “畢竟,您也知道,軍械物資調動都是有賬目的。不過,一個營的‘正常損耗’或‘戰場損失’,還在可操作範圍之內……”
    陳司令是何等人物,立刻心領神會。顧家生這是在明確劃下紅線,同時也點明了他甘冒風險送出這份厚禮的原因,在“老頭子”那裏,他陳司令終究是跟別人不一樣。
    這份“不一樣”,讓一個營的裝備成了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人情往來”。若是再多,性質就變了,搞不好顧家生自己就要吃不了兜著走。
    “明白,明白!一個營足夠了,足夠我們組建一支拳頭部隊,好好教訓教訓小鬼子了!”
    陳司令連連點頭,臉上的笑容真誠了許多,不再僅僅是剛才那種“打土豪”似的狡黠。
    “振國啊,這份情,我太嶽軍區承你的!”
    ..........................
    在敲定那“一個營”的大禮後,接下來的幾日,顧家生真正開始了在八路軍根據地的“體驗生活”。
    起初,山間的清新空氣、淳樸的軍民關係,確實讓他感到新奇。八路軍方麵也盡了最大努力招待他,最好的院落,盡可能精細的飯食,李政委和陳司令還時常作陪。
    但這份“優待”很快顯露出極限。不過三日功夫,顧家生便深切體會到什麽叫“度日如年”。
    若要用個形象比喻,他此刻的處境,活脫脫就像被城裏媳婦硬拉著回鄉下娘家過年的姑爺。頭兩天覺得青山綠水、雞鳴犬吠挺新鮮,頗有點“采菊東籬下”的錯覺。
    嶽父嶽母(對應陳司令、李政委)也真心實意地熱情,把家裏舍不得吃的臘肉、藏著的好酒都拿了出來。
    可問題是……這兒除了青山綠水,就真的隻剩下青山綠水了。
    八路軍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但這種無微不至本身就成了無形的牢籠,讓他頓覺渾身不自在。
    更要命的是在“精神層麵”的“攻擊”。李政委顯然沒有輕易放棄“循循善誘”的想法,他這幾日那是隔三差五的便來尋他“談心論道”,從國際形勢談到國內矛盾,再上升到階級矛盾。態度是真誠的,道理是深刻的,但顧家生架不住他天天來啊。
    顧家生現在感覺自己就像個被盯上的“重點發展對象”,每次談話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既要維持風度,又不能被繞進去,心力交瘁程度堪比指揮一場戰鬥。
    於是,這位第五軍的軍長,很快陷入了與“城裏姑爺”高度重合的狀態:
    他開始背著手,在巴掌大的小院裏一圈圈踱步,目光放空,宛如村口曬太陽的老漢。
    有時會站在院門口,看八路軍戰士們操練、百姓勞作,一看就是小半天,這當然不是他對此多麽感興趣,純粹是沒事幹,閑的。
    他甚至開始研究起地圖,將晉西北的山川河流都快看爛了,心裏盤算的卻不是敵情,而是“這鬼地方什麽時候能脫身”。
    顧小六偶爾會看到他家四少爺抬著手指,對著天空無聲地數白雲……
    “四少爺,要不……咱出去走走?”
    顧小六試探著問。
    “走?往哪兒走?”
    顧家生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這方圓幾十裏,除了山就是溝,難不成去看八路軍如何用黑火藥填裝手榴彈?不去不去。”
    他歎了口氣,由衷地懷念自己的第五軍軍部,懷念自己的辦公室,甚至開始懷念重慶那濕漉漉、霧蒙蒙的市井喧囂。
    這裏是山明水淨,是民風淳樸,是將士用命,是理想崇高……一切都很好。
    但,他就是他娘的待不住了。
    那種強烈的“歸心似箭”感就如同野草般在他心裏瘋長。他感覺自己就像一條離了水的魚,擱淺在這片雖然充滿生命力卻不屬於他的沙灘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現在他隻盼王定龍那邊的“買賣”趕緊做完,自己也好找個由頭,體麵地結束這次“體驗深刻”卻又“無比難熬”的觀摩活動。
    就在顧家生感覺自己快要在這片“革命的淨土”裏生根發芽時,終於傳來了他日思夜盼的、王定龍那粗獷豪邁的嗓音。
    “雲龍兄”正用他特有的大嗓門吆喝戰士們搬運繳獲的物資。那一刻,顧家生竟覺得眼眶有些濕潤,這當然不是什麽被革命情誼感動,而是如同“勞改犯”聽到釋放通知,是一種“總算熬出頭了”的激動與狂喜。
    (經常被媳婦拉著回農村娘家的兄弟肯定懂顧老四此刻的心情。不懂的……先找個農村媳婦就懂了。)
    他幾乎毫不猶豫的立刻起身,以近乎“逃難”的速度與陳司令、李政委還有“雲龍兄”進行了簡潔而不失禮貌的辭行,然後立刻立,馬上馬,風風火火的帶上顧小六和警衛們,頭也不回地“跑路了”。
    那背影……還別說,頗有一絲落荒而逃的意味。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