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圍殲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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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池之上賢吉少將的耳中,那第一聲尖銳的呼嘯聲與緊隨其後的爆炸聲後,就如同敲響了地獄的喪鍾,徹底炸碎了他心中最後的一絲僥幸。
    下一秒,死亡的風暴便席卷了整個“鬼哭穀”。
    人間煉獄,照進了現實。
    首先遭殃的是日軍行軍隊列的中段。一枚150毫米榴彈炮的炮彈,帶著沉悶的“嗚嗚”聲,如同天外隕石,轟然砸到了一群簇擁著馱馬和步兵炮的日軍士兵中間。
    “咣~~!”
    巨響之下,地麵先是詭異地向上拱起,隨後便化作一道混合著烈焰、泥土與殘肢斷臂的死亡噴泉,直衝雲霄。爆炸中心的幾名日軍士兵,在數千度的高溫與極致衝擊波下瞬間氣化,隻在焦土上留下一抹模糊的、人形的焦痕。
    稍外圍的日軍士兵被這無形的巨力瞬間撕成碎片,殘破的肢體與裝備零件被拋向四方,掛在枯枝、岩石上,一些部分甚至還在神經反射地抽搐。
    那匹可憐的馱馬連同它背負的九二式步兵炮,一同被拋至半空,在空中解體,內髒與滾燙的馬血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將下方驚魂未定的日軍士兵淋得滿臉血紅。
    很快,數量更多、射速更快的山炮與野炮炮彈就跟冰雹似的,密集落下。
    “咻~轟!”
    “咻~轟!”
    “轟轟轟!”
    一枚75毫米野炮炮彈取得了驚人的戰果,它直接命中了一個正手忙腳亂架設機槍的日軍小隊。火光爆閃之下,幾名機槍手連同他們的九二式重機槍被一同掀飛。
    機槍就跟紙糊似的被撕裂、扭曲;射手的上半身不翼而飛,僅剩的下半身僵硬地保持著跪姿;副射手的頭顱則像一個被重錘砸開的西瓜,紅白混合物濺射開來,塗滿了彈坑。
    這地獄般的景象,恰好被新兵小泉純一郎盡收眼底。這個剛離開家鄉櫻花樹不久的年輕人,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稚氣。飛濺而來的粘稠塊狀物糊住了他的眼角,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抹,視野瞬間被染成一片猩紅。極致的恐怖衝垮了他的理智,一聲撕裂般的尖叫從他喉嚨裏迸發出來。
    他丟掉了手中的步槍,然後如同一匹受驚的野馬,跌跌撞撞地向著自以為安全的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在這被炮火全方位覆蓋的“鬼哭穀”,安全隻是他自以為的。還沒等他跑出十數米,就被一具焦黑的屍體絆倒,重重摔在地。幾乎同時,又一發在他附近爆炸的山炮炮彈,將灼熱的衝擊波和無數死亡破片向他濺射而來。
    “轟!”
    幸運女神在此刻展現了祂最殘忍的一麵,祂讓小泉活了下來。大部分致命破片與他擦身而過,但一塊嬰兒巴掌大小、邊緣參差不齊的彈片,還是輕描淡寫地掠過了他的左腿膝蓋下方。
    “哢嚓!”
    一聲輕微的脆響,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幾乎微不可聞,但小泉卻聽得無比清晰。他低頭,看見自己的左小腿僅靠些許皮肉和破碎的軍褲牽連著,白色的骨茬猙獰地暴露在外。
    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從斷裂的動脈中噴湧而出,迅速在他身下匯成一灘血窪。
    直到此刻,他才感覺到撕心裂肺的劇痛。
    “啊!我的腿!我的腿啊~!”
    他發出比剛才更加淒厲的慘叫,徒勞地用雙手想去堵住傷口,但滾燙的鮮血還是持續不斷的從他指縫間瘋狂湧出,生命力也隨之飛速流逝。
    他仰麵倒在血泊中,看著被血色染成暗紅的天空,身體因劇痛和失血而劇烈抽搐著。周圍的爆炸與慘叫漸漸模糊,隻剩下他自己越來越微弱的哀鳴和生命流逝的汩汩聲。
    他不再是士兵,他成了這幅煉獄畫卷中,正在緩慢而痛苦死去的插畫。
    而像他這樣的“幸運兒”,在鬼哭中比比皆是。
    不遠處,一個被炸飛手臂的軍曹,拖著血肉模糊的殘軀倚靠岩壁,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無意識地念叨著家鄉親人的名字。
    另一個下等兵,腹部被劃開,鮮血流了一地,最終在極致的痛苦與絕望中力竭而亡。
    更有甚者,表麵看似完好,實則內髒已被震碎,口鼻不斷溢出混著泡沫的鮮血,在無聲的窒息中走向終點。
    死亡,在這裏廉價如塵土。立即斃命甚至成為一種奢侈的解脫。更多的,是像小泉一樣,在血與火的煎熬中,清晰地感受生命一點一滴流逝的痛苦,等待那唯一且注定的結局。
    鬼哭穀中,致命的彈片如同飛蝗在呼嘯,“嘶嘶”作響,旋轉著切入肉體。幸存的日軍士兵像無頭蒼蠅一樣,本能地尋找掩體。然而,在這光禿禿的穀底,除了同伴的屍體與燃燒的輜重,他們無處可藏。
    有人撲向路邊的淺溝,卻發現溝壑已被先前的爆炸填平,裏麵浸滿血水,有人試圖躲到巨石之後,卻被接下來的重炮炮彈連同巨石一起炸成了齏粉。
    騾馬的悲鳴與日本兵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譜寫出一首淒厲的副歌。受驚的騾馬拖著破碎的軀體,拉著翻倒的彈藥車,瘋狂衝撞本就混亂的人群,造成更多的踩踏與傷亡。
    接二連三的彈藥車被引爆,巨大的火球騰空而起,將周圍數十米內的一切卷入火海。渾身是火的“火人”慘叫著奔跑,化作移動的火炬,直至最終倒下,蜷縮成一團焦黑扭曲的物質,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濃得化不開的焦糊味。
    山穀,真的在“鬼哭”。
    但這哭聲,並非源於鬼神,而是來自成千上萬陷入絕境的侵略者。是炮彈撕裂空氣的尖嘯,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轟鳴,是垂死者絕望的哀嚎,是傷兵痛苦的呻吟,是火焰燃燒的劈啪,是金屬扭曲的刺響……所有這些聲音混雜糅合,共同構成了這首獻給侵略者,殘酷至極的死亡交響樂。
    榮六師的士兵們趴在陣地上,身下大地傳來的震動讓他們感到一種踏實和愉悅。他們望著穀底那血肉橫飛、烈焰焚天的景象,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一個老兵甚至掏出一支煙卷,就著空氣中彌漫的焦糊味點燃,美美地吸了一口,對著身旁吐得稀裏嘩啦的新兵蛋子咧嘴一笑:
    “吐吧,吐習慣就好。這響動……真他娘的對味兒!算是便宜底下那幫畜生了……咱這頓炮,管殺,也管埋哩!”
    在這由鋼鐵與火焰共同熔鑄的煉獄中,池之上的獨立混成第9旅團這頭“瘋牛”,不僅被斬斷了犄角,砸碎了腿骨,更被徹底架在了複仇的熊熊烈火之上,承受著其侵略者應得的最終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