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天高皇帝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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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空飄著幾縷雲彩,草坪枯黃,露出一塊塊幹硬的土地,風吹在身上有點冷,遠處傳來城市的喧嘩,空氣裏彌漫著過年的氣氛,鹿沅心中堆積了無數話,卻沒能說出口。司馬收拾好背包,起身拍拍屁股,把垃圾丟進垃圾箱,微笑著向她道別,抱著貓轉身離去,陽光照在身上,他步履輕鬆,沒有為鹿沅停留。
    鹿沅在草坪上坐了很久,直到夕陽西下,雲霞滿天。
    她來得很巧,也來得不巧,司馬到學校不是單純溜貓的。趁著回家過年,他把小豹貓帶到空無一人的校園,第三次感應“共鳴蠱”,幾乎沒耗費多少精血,就看清了蠱蟲的全貌。“共鳴蠱”像一條舒展開身體的蚰蜒,雲霧狀的氣場色彩斑斕,層次分明,服服帖帖展現在眼前。司馬做了一個實驗,把樹枝遠遠丟出去,見它懶洋洋沒反應,全神貫注集中意念,在心裏下了個命令。“通靈蠱”在胸腹間劇烈震動,一刹那吞噬大量精血,幾乎與此同時,小豹貓為蠱蟲驅使,竄出去把樹枝銜了回來。
    司馬激動不已,他猜想這才是“通靈蠱”真正的能力,消耗大量精血,與蠱蟲建立起某種聯係,間接控製宿主,就像牧羊人控製他的羊。《聖經》用牧羊人和羊做比喻,以牧人喻耶穌,以羊群喻基督徒,耶穌被稱為“大牧人”,或“靈魂”的牧人,引領信徒跟隨他的腳步,聆聽聖言並付諸實踐……然而他還來不及細想,鹿沅的出現打斷了他的思路,久別重逢,司馬並沒有多少激動,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過去的一年裏,生命是如此豐富多彩,他很少記起鹿沅,男子薄情,這四個字在他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但司馬還是耐著性子,有禮貌地敷衍了她一會,有點心不在焉,鹿沅心情激動,並沒有多想,以為對方隻是矜持。
    男人狠起心來,真沒女人什麽事,司馬毫無“破鏡重圓”的打算,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放牧”蠱蟲上,抱著小豹貓回家路上,他仔細體會這一趟的收獲,種種猜測,種種經驗,千頭萬緒湧上心頭,他迫切希望繼續試驗,探查“通靈蠱”的極限在哪裏。在北直市,他是單位的一分子,在二處上班,在蠱蟲研究所兼職,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騰不出手來研究“通靈蠱”,玩脫了還差點露餡,難得春節放半個月的長假,遠在長洲城,天高皇帝遠,他可以放開手腳折騰,偏偏遇上鹿沅打岔,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功夫不負有心人,試驗成功了,不過這還遠遠不夠,司馬“大膽地假設,小心地求證”,用意念訓貓,漸漸摸清了“通靈蠱”的能力。整個“放牧”過程分為感應蠱蟲、馴服蠱蟲、牧養蠱蟲三個階段,可以一氣嗬成,也可以分步實施,取決於精血供應是否充裕,其中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的精血是“一次性投入”,第三階段通過蠱蟲控製宿主的行為,每個指令都要額外消耗精血。以小豹貓為例,一些簡單的行為,如“坐下握爪爪”,或者“把樹枝銜回來”,消耗精血有限,還在可控的範圍內,較為複雜的指令,如“站在馬桶圈上拉屎撒尿,完了按下扳手衝水”則要消耗數倍精血,兩三天才能補回來。
    普通的“通靈蠱”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這一步的,充其量隻能感應蠱蟲,登記檔案時曹格格說他的蠱蟲屬於“通靈蠱”的一個變種,既然是“變種”,顯然有異常,不知是經驗不足還是其他原因,她沒有深究蠱蟲的能力,一切以司馬自己的說法為準。上一世司馬急於更換“戰鬥蠱”,沒有挖掘出“通靈蠱”的潛力,錯失良機,最終死於非命,這一世他沒有犯同樣的錯誤,某種意義上是二處的招攬起了決定性作用,官方的支持給了他“發育”的資源和時間。
    司馬猜想,接下來如果能解決精血供應不足的問題,他甚至能操縱宿主使用蠱蟲的能力。這是個驚人的假設,目前還沒法驗證。
    時間永是流駛,街市依舊太平,除夕夜,司馬,鹿沅,沈逸禾,林子軒,還有很多他們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在長洲市的各個角落告別舊年,迎來新年。司馬又住了三五天,年假沒休完就離開長洲,他沒有乘火車,依舊包車北上,在他心目中,南下是出遊,北上才是歸程。
    來的時候是一個人,回去捎上了鹿沅。
    鹿沅與父親之間的矛盾像沉默的峽穀,沒有爭吵,卻永遠無法彌合,她回長洲隻是為了看望母親,陪她走走親戚,住不上幾天就要回北直。臨走前她鬼使神差給司馬發了條短信,問他什麽時候動身,怎麽走,司馬告訴她已經包了輛車,初五一早動身。年前重逢他有些冷淡,除夕夜也沒有發信息問候,畢竟禍禍了小姑娘,司馬良心發現,有那麽一點點愧疚,隨口問要不要捎上她。鹿沅猶豫片刻答應下來。整整一年過去了,內心的傷口還在滴血,沒有愈合,但她無法控製自己,像飛蛾撲火,身不由己靠近司馬,這一切都要怪沈逸禾,如果不是她,也不會故地重遊,再次見到那個負心人!
    從長洲到北直一千多公裏,汽車走高速,算上吃飯休息的時間,差不多要開十五六個小時。司機是退伍的汽車兵,沉默寡言,技術高超,有外人在,鹿沅跟司馬交談不多,僅僅以“同學”的身份說些恰如其分的閑話,對此司馬十分理解。這一路的主角是小豹貓,正如沈逸禾所說,可愛得不得了,乖乖讓人摸,鹿沅抱著它愛不釋手,內心深處的堅冰慢慢融化。
    長途跋涉回到北直市,司馬先送鹿沅回海甸大學,然後帶小豹貓回家。“老破小”的出租房有種熟悉的氣味,家的氣味,洗澡,喝茶,看書,夢裏不知身是客,仿佛這一刻才真正醒來。再世為人,死亡的體驗改變了他,就像一艘瀕臨沉沒的船,丟掉了很多東西,被海水浸壞,再也找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