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沙瑞金辦公室出來，田國富沒有第一時間找到高育良，而是撥通了京城的電話。
    對麵響了二十幾秒才接通。
    “鍾書記，是我，國富。”
    “國富……”鍾正國的聲音略顯慵懶，“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怎麽了？”
    “我想問一下，亮平要來漢東，這事……你知道嗎？”
    “廢話。”鍾正國沉聲道:“沒我的允許，他敢去嗎！”
    “也對，但為何不事前……”
    “通知你？”鍾正國冷哼一聲，“國富，我要沒記錯，上次小藝去漢東時，你可是說了很多掏心窩的話，還提到什麽點兵點將，恩情不忘……既然忘不了徐書記的恩情，那就別忘了。”
    “鍾書記，你聽我解釋，不是那樣的，我……我……”田富國結結巴巴，已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一刻，回旋鏢正中眉心。
    看來，上次和徐藝說的話，已然傳到鍾正國耳朵裏，所以這次侯亮平來漢東，他才會像聾子一樣，事先什麽都不知道。
    原來是被人出賣了。
    誰出賣的呢？
    徐家姐妹？不可能！她們那種級別的人物，是有特定的素養，幹不出這種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當時身後的警衛員了。
    想到這，田國富心裏開始罵娘。
    “鍾書記，當時和徐小姐說的話，隻是客套話，我一直都是你的兵。”
    “謔，是嘛。”鍾正國緩緩道:“國富，別忘了你在漢東的任務，屁股別歪，再有下一次……”
    “不會有下一次。”田國富額頭冷汗直流。
    “嗯……”鍾正國沉默兩秒，“行了，等亮平去了漢東，你見機行事，不用特意照顧他的感受，年輕人能衝就衝，衝不了就回家，省得天天煩我。”
    “明白。”
    通話結束，田國富後背已經濕透。
    當了這麽多年牆頭草，這是他第一次被人賣了，還是一個警衛員。
    幹特娘！
    最關鍵，他還沒辦法動那個警衛員，畢竟對方也是鍾正國的人。
    隻能任由他監視著自己。
    太難受了。
    ……
    半個小時後。
    省委書記辦公室。
    這是沙瑞金第三次找高育良單獨談話，兩人之間，各自放鬆了許多。
    “育良書記，真是好口才，以一敵三的情況下，還能控製局麵，厲害呀。”
    高育良笑了笑，沒說話。
    畢竟，他對自己辯論的功夫，那是非常自信。
    沒必要謙虛。
    “育良書記，我還聽說，即將來漢東的督導組組長侯亮平，他也是你的學生？”
    “是。”高育良緩緩道:“具體的說，他是我最欣賞的三個學生之一。”
    “那你也應該知道他是鍾家的女婿吧？”
    “知道。”高育良輕聲道:“沙書記，難道侯亮平來漢東，你不開心嗎？”
    沙瑞金沉默片刻，沒有急著開口。
    其實，官場上的派係標簽一直都有，就像田國富，他屬於兩麵派，反複橫跳的那種，隻是標簽上刻著鍾字。
    高育良呢，他屬於梁群峰派係，後來梁群峰退下後，才走進趙立春的派係，並成為趙立春最得力的幹將。
    那沙瑞金呢？
    在外人看來，他和田國富一樣，都是鍾正國的派係，並且……沙瑞金的分量非常重。
    可以說，他對於鍾正國，就像高育良對於趙立春。
    不同的是，鍾正國心思更加深沉。
    要不然，也不會安排個田國富，時時伴隨他的左右，說好聽一點是幫手，可說難聽一點……何嚐又不是一雙眼睛呢。
    不僅如此，他最近發現，除了田國富之外，自己的秘書小白屁股也有點歪。
    這就很頭疼了。
    別看他是封疆大吏，可終歸是初到漢東，再加上被兩個眼線盯著，他是有苦說不出。
    身邊一個可用的人都沒有。
    當然，他如果願意，像李達康之流，肯定會搶著過來當狗腿子。
    可他願意嗎？
    答案是否定的。
    李達康這人說白了，就是第二個田國富，而且他已經得罪了徐家姐妹，用他就是把刀埋在了腰子旁。
    除了李達康之流，其他人又沒有什麽實力，唯一能讓他看上眼的，隻有高育良。
    高育良有文人風骨，這是缺點，也是優點，至少他不會像李達康一樣，張嘴就咬。
    “育良書記，你覺得侯亮平來漢東，我應該開心？”沙瑞金反問，眼神中略顯疲憊。
    “至少，外人是這麽看的。”
    “原來如此。”沙瑞金點點頭，“這麽說，在育良書記眼裏，我也被打上了標簽？”
    “心中有人民，腹中有浩然氣，打上標簽又如何呢？”高育良緩緩道:“在外人看來，我又何嚐不是漢大幫的頭頭呢？”
    說完，苦笑著搖頭。
    漢東最有實權的二人，在這一刻，好像都感覺到了高處不勝寒。
    甚至有點惺惺相惜。
    “那這麽說，育良書記，你承認漢東有個漢大幫？”
    “原則上沒有，我也不希望有。”
    “理解。”沙瑞金頓了一下，繼續道:“育良書記，以你的政治嗅覺，應該看得出，我來漢東是帶著任務的，說白了，誰都可以退，可以置身身外，唯獨我不行。”
    高育良不語，算是承認。
    而且他也知道，沙瑞金的任務，就是拿到趙立春腐敗的證據。
    高育良為難呀！
    作為政法委書記，他應該幫沙瑞金，可文人骨氣，又不得不讓他拒絕這個事。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似乎看出高育良心思，沙瑞金緩緩道:“育良書記，你放心，文人風骨在我看來，不是什麽壞事，在這點上，我可以保證不會做文章。”
    高育良一愣。
    好家夥，沙瑞金這是在給他喂定心丸？
    “沙書記，你也放心，侯亮平是我的學生，他的一言一行，我會監督！”頓了一下，高育良又道:“維持漢東穩定的發展，是你一把手的責任，在這裏，我也可以允諾，會全力配合。”
    兩人正式達成了共識。
    沙瑞金理解高育良的文人風骨，所以不會讓他攀咬趙立春。
    代價是，高育良得盯住侯亮平。
    當然，這裏的侯亮平不僅僅是指侯亮平，而是鍾家所有的眼線。
    包括田國富。
    ……
    翌日。
    萬裏無雲。
    “亮平哥，我到機場了，你還要多久？”
    “下飛機了。”
    “好，我等你。”
    京城的航班，降落漢東，兩年沒回故裏的侯亮平，又興奮又苦澀。
    興奮的是，終於可以榮歸故裏。
    苦澀的是，他兩年沒回家了，不知道還是不是父母的手心寶？
    父母又是否真的安好？
    “小朱，小陳，檢察院的反貪局局長會來接你們，跟著他走就行。”
    “那你呢？侯處長！”
    “什麽侯處長，說了多少次了，我現在是ZY督導組組長，要稱職務！”
    “哦，那侯組長，你呢？”
    “知道我是組長你還問？”侯亮平不開心，“小朱，你是不是分不清誰是領導？”
    “好吧。”朱權威嘀咕了一下，又道:“侯組長，你之前答應我們去吃的小龍大肉麵？”
    “自己去，記得要發票，可以報銷。”
    “侯組長，你……”
    “小朱，請擺正自己位置。”侯亮平昂首挺胸，“記好，你們跟我過來是吃肉的，不是吃麵的，總是看不清問題的本質，活該到現在還是科長。”
    “還有，到了漢東的檢察院給我硬氣一點，懂嗎？”
    “懂。”朱權威輕哎一聲，“絕不給侯組長丟人！”
    “這才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