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的態度，讓孫連城十分意外。
    畢竟，在他看來，趙學安最大的政治資源是祁同偉，並非侯亮平。
    但侯亮平不知道這茬。
    在他看來，最初的趙學安，就是他安插在祁同偉身邊的底線，因此……趙學安身份暴露時，還挨了祁同偉一拳。
    雖然那是趙學安的瞎話，不過侯亮平信了。
    他是真怕。
    怕自己離開漢東後，趙學安就像一隻沒有羽翼的雛鳥，被人霸淩。
    “孫區長，你放心，隻要你幫我照顧好學安，我一定會在漢東高層麵前，替你美言幾句。”
    “別忘了，我不僅是督導組組長，還是高書記的得意門生。”
    這一刻的侯亮平，也開始人情世故。
    哪怕他討厭人情世故。
    可怎麽辦呢？
    那是學安啊，破例一次又如何？
    “侯組長，我覺得你多慮了，學安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他的未來必然一片光明。”這也是孫連城的真心話。
    他雖然和趙學安接觸不多，可眼力勁告訴他，這小子不凡。
    或許有一天，還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我知道學安的將來一片光明，可畢竟還有一個過渡期嘛。”
    “別的不說，在漢東這地，記恨他的人也不少。”
    “我在京城，遠水救不了近火。”
    “這點就要拜托孫區長了，如果你發現苗頭不對，或者誰要對學安下手，可以聯係我。”
    說罷，侯亮平掏出自己的名片，雙手呈上。
    孫連城接過名片，有點受寵若驚。
    然後用力點點頭。
    侯亮平長舒一口氣，然後拍了拍趙學安的肩膀，“這下放心了吧？”
    “謝亮平哥，謝孫區長。”
    趙學安同樣把姿態壓得非常低，後又想起來什麽，問道:“對了，孫區長，剛剛那個女人是……”
    “昊天集團駐漢東的總經理。”
    “昊天集團……”趙學安呢喃一聲，“就是要取代和田商會，拿下光明峰項目的那個集團？”
    “你也知道這事？”
    “有所耳聞。”
    自從和田一郎被抓後，和田商會在漢東的威望開始江河日下，還失去了光明峰項目的競爭權。
    再之後，漢東的建工企業們，又活躍起來，想分一杯羹。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就在一個星期前，來自京圈的昊天集團橫插一腳，以強勢的姿態，碾壓一群本地的建工企業。
    更有小道消息，未來的昊天集團將在漢東取代和田商會。
    而剛剛那個女人，就是昊天集團在漢東的總經理，蔣倩倩。
    “孫區長，光明峰項目已經定了？”
    “嗯。”孫連城點點頭，“李達康書記拍板，光明峰項目將交由昊天集團全權負責，我們光明區政府，配合就好。”
    趙學安緩緩吸了一口氣。
    心中的疑團，好像在這一刻，被抽出一根線頭。
    接下來，三人又寒暄幾句，侯亮平與趙學安離開。
    走出光明區政府，空中烏雲密布。
    大片黑雲，越來越多。
    趙學安抬起頭，目視著黑雲，輕輕開口，“亮平哥，好像要下雨了。”
    “沒事，我帶傘了。”
    “傘……”趙學安笑了笑，搖搖頭，“這雨，傘可擋不住。”
    “那可以去車裏呀！”
    話音剛落，天空一聲驚雷，一道巨大的閃電，由東向西，撕裂整個蒼穹。
    再之後，黃豆大的雨點落下。
    兩人跑到車裏，身上還是濕了。
    “媽的，這雨是一點兆頭都沒有，說下就下。”侯亮平抽出紙巾，在臉上和頭上擦了擦，出言咒罵。
    趙學安點了一支煙，緩緩看向侯亮平，“亮平哥，你是不是認識那個蔣倩倩？”
    侯亮平愣了一下，點點頭，“算不上認識，不過……在一起吃過飯。”
    “都在一起吃飯了，還不算認識？”
    “京圈的飯，和你想得不一樣。”侯亮平也點了一支煙，意味深長道:“學安，記住我的話，別招惹昊天集團。”
    趙學安不語，輕輕點點頭。
    他可不傻，一個星期的時間，昊天集團從京城空降漢東，並力壓一眾本地建工集團，取代了和田商會，這實力……恐怖如斯。
    再加上侯亮平也說了，蔣倩倩屬於京圈人員，這個圈子，他可招惹不起。
    不是不想進步，隻是目前的實力，遠不夠碰瓷這樣一個企業。
    “對了，亮平哥，還有個事兒，我想請教一下。”
    “說。”
    “是不是隻要抓到了毒蠍，ZY督導組就算完成任務？”
    “理論上是。”侯亮平點點頭，“ZY督導組的任務，是破獲陳曉墜樓案，隻要案件偵破，也就算告一段落，不過……”
    接下來，侯亮平話鋒一轉，“抓凶手是一碼事，揪出幕後真凶又是一碼事，隻要幕後黑手沒有查到，我自然不會離開。”
    “那在亮平哥眼裏，幕後黑手是誰？”
    “想聽真話？”侯亮平認真起來。
    少有的認真。
    趙學安緩緩點頭，“還請亮平哥解惑！”
    “慧龍山莊，趙家姐弟。”說這句話時，侯亮平的雙眸泛著精光，“學安，我從沒把你當外人，也不想欺騙你，我來漢東不是抓小魚小蝦，而是為了證明自己。”
    “這麽多年以來，我一直想轟轟烈烈做一些大事，讓你嫂子認真，讓鍾家認可。”
    “隻是時運不濟，一直沒有機會。”
    “這次的漢東之行，對我來說，是個莫大的契機。”
    “要知道，趙家姐弟的背景，可是通著京城的趙老書記。”
    “如果我能借此機會，給趙老書記當頭一棒，那麽……誰還敢小瞧我。”
    也隻有在趙學安麵前，侯亮平才會毫無防備，敞開心扉。
    趙學安不語，又掏出一支煙，幫侯亮平點上。
    自己則是靠在駕駛位上思索。
    直覺告訴他，侯亮平的漢東之行，快結束了。
    為什麽？
    上層博弈接近尾聲，昊天集團的到來就是證明！
    大佬們要的是長治久安，所有的鬥爭，也隻是權力的交替。
    而如今，昊天集團取代了和田商會，更像是一場交易。
    趙老書記認慫了，為了示好，正在主動放棄在漢東的根基。
    要知道，和田商會在漢東六年，當了六年的政治機器，扶持了太多的漢大幫成員。
    這個商會一旦被取代，就等於宣布一個時代的過去。
    新的時代即將到來。
    當然，趙立春這種妥協能否讓其他人滿意，那就不得而知。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就算其他人不滿意，也會有個過渡期。
    什麽是過渡期？
    至少，等昊天集團穩住根基後，才會有下一步動作。
    而ZY督導組，侯亮平，高育良，包括趙學安自己……也隻是這場博弈中的籌碼。
    說白了，他們就是刀，不斷向趙立春施壓的刀。
    直到趙立春懼怕，直到趙立春妥協，這把刀才會收起鋒芒。
    想到這兒，趙學安笑了。
    總覺得自己是勝天半子，運籌帷幄，實際上……也就一枚棋子罷了。
    但有一點不可否認，這顆棋子，在未來博弈和局麵中，將會變得越來越重要。
    這也是趙學安想要的。
    先當孫子後當爺，猥瑣發育一段時間，未必不是一種策略。
    ……
    果不其然，兩天後，昊天集團的總經理蔣倩倩，主動找上ZY督導組。
    尋求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