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了解李達康的人屈指可數！
    趙學安算一個。
    在他看來，今天張樹立也好，孫連城也罷，都很無辜。
    為什麽？
    高育良退居政協後，蘇環書記空降漢東，成為了名正言順的三把手。
    三把手讓孫連城和張樹立去匯報工作，二人能拒絕嗎？
    如果拒絕了，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呢？
    這個道理李達康不可能不懂。
    他隻是心裏難受，有點火氣，然後……孫連城和張樹立成為了撒氣對象。
    “老師，舍不得高書記？”
    李達康頓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緩緩捏了捏眉心。
    良久後，輕輕開口。
    “學安，在你麵前，我沒必要藏著掖著，真有點舍不得呢！”
    “確實有點舍不得。”
    “這麽多年，我們都是坐在一張牌桌上，相互鬥，相互算計，他這麽一走，我還真有點寂寞。”
    “最開始的時候，我們二人都是秘書出身。”
    “高育良是梁老書記的專職秘書，而我是趙老書記的專職秘書。”
    “當年呀，我們也意氣風發過。”
    “那時候，高育良挺帥，我也不差，我們二人……漢東雙傑！”
    “千萬別誤會，我們這雙傑，可不是你叔，或者侯亮平等人能碰瓷的。”
    “我們都是從暴風雨中走出來的。”
    “熬過了秘書這個過渡期，高育良直接就是縣委書記，我是縣長。”
    “還在一起合作過。”
    “說實話，和他合作，真的很累，他喜歡否定我的決策，同樣……我也喜歡改他的規劃。”
    “中途還經常爭吵。”
    “再後來，我們兩人的進步都很快，隻是……我始終慢他半步。”
    “他是縣委書記，我就是縣長，他是市委書記，我就是市長。”
    “就連走進省委的時間，他都快我幾年！”
    “不得不承認，很了不起，高育良真的很了不起。”
    “你也看見了，在他的主管下，咱們漢東的治安，放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
    “原本，我還在想，能一起肩並肩，再衝個幾年！”
    “哎……他慫了！”
    “高育良慫了！”
    “關鍵時刻，他掉鏈子了！我就不明白了，他可是高育良，怎麽會像個小孩一樣，那麽慫呢！”
    “我呢……”
    李達康緩緩閉上眼，苦笑。
    趙學安能理解他。
    畢竟，高育良這麽一退，李達康就成了宦海孤舟了。
    說不獨孤，肯定是假的。
    “老師，別這麽感性，你可是李達康，不需要朋友的。”
    “朋友？”李達康搖搖頭，“我和高育良從來不是朋友，我們一直都是對手，並且……我贏了！”
    “對，你贏了，所以你們可以做朋友了。”趙學安提議，“要不，晚上一起，去高書記家坐坐？”
    “不去了，空手不好看，買東西又費錢！”
    “我出錢！”
    “那行！”
    ……
    就這樣，下班的點一到，趙學安和李達康提著果籃，走進了省委三號家屬院。
    祁同偉也在。
    畢竟，他能走到今天，有一大半原因是高育良不停提拔他。
    如今高育良要退了，他很難受！
    沒後台啦！
    四人坐在一張桌子上，氣氛有點奇怪，主要……李達康一進門，就在陰陽怪氣。
    一會調侃高育良，一會含沙射影祁同偉。
    “達康書記，你身體不好，別總是帶著情緒說話，今天才年初九，心平氣和一點。”
    高育良好心提醒。
    李達康嗤之以鼻，“育良書記，我要沒記錯，從今天下班開始，你就不是省委常委了，對嗎？”
    “對！”
    “那你以後和我說話客氣一點！”李達康仰起頭，“我是省委常委，這個屋子，我職務最大！”
    “達康書記，你今天過來到底想幹嘛？找事嗎？”祁同偉怒氣攀升，畢竟，高育良可是他的老師，李達康太沒分寸了。
    “呦，祁省長，差點把你忘了！怎麽？高育良退了，你來哭鼻子？”
    李達康還是那個李達康，今晚過來，明明是探望高育良，結果……三言兩語間，整個屋子都是火藥味。
    按照道理說，已經是副省長的祁同偉，不應該太忌憚李達康才對。
    可偏偏……道理在李達康手裏。
    不說話吧，李達康那張嘴就像抹了火藥一樣，嗆個不停。
    說話吧，又怕把李達康給氣死！
    煎熬。
    最後，幹脆把目光落在趙學安身上，開始捏這個‘軟柿子’！
    “學安，你很沒禮貌，知道嗎？”
    “叔，你發什麽瘋？我也沒惹你呀！”
    “沒惹我？”祁同偉冷笑，“過年期間，一個短信都不給我發，還拿我當年叔叔嗎？吃水不忘挖井人，你還記得是誰領你進仕途的嗎？現在翅膀硬了，最基本的禮貌都沒了嗎？我告訴你，你也幸虧四月份去京城，要不然……我可以保證，十年之內，你別想進步！”
    說完，一拍桌子，氣勢滿滿。
    “你嚇到我了？”李達康捂住胸口，臉色蒼白，“祁省長，你拍桌子嚇到我了，我感覺……”
    “哎哎哎，達康書記，別碰瓷，我沒針對你！”
    “你就是在針對我。”李達康開啟翻白眼，“我不想看見你，你趕快走，要不然……”
    “我走，我走，還不行嗎！”祁同偉徹底怕了，然後瞪了一眼趙學安，“愣著幹嘛，送送我，一點禮貌都沒有！”
    趙學安徹底無語了。
    嘚，這個屋子裏，祁同偉也隻能拿捏他，還是靠‘叔叔’這個輩分拿捏。
    也罷，滿足他吧。
    ……
    出了省委三號家屬院，趙學安掏出一包華子，自己點了一支。
    猶豫了下，給了祁同偉一支。
    祁同偉滿意點頭，“學安，不是我說你，以後離李達康遠點！要不然，你們越來越像，不好！”
    “知道了。”趙學安敷衍一聲，“對了，叔，高書記退了，你怎麽辦？找到新靠山了嗎？”
    “我需要找靠山嗎？”祁同偉反問，“我雖然不是省委常委，但也是常委之下第一人，需要靠山嗎？”
    “常委之下第一人……”趙學安呢喃一聲，“叔，官場行舟，不進則退，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清楚。”
    一句話，戳進了祁同偉心裏。
    沒錯，這是官場，也是修羅場，每一個重要的位置，都有很多人盯著。
    你若不夠出色，那麽終有一天，會成為別人的墊腳石。
    “學安，你不用擔心我，沙書記找我談過話了。”
    “他怎麽說？”
    “嗯……”祁同偉吐出煙圈，“讓我把心放肚子裏，隻要和他一條心，早晚進省委。”
    “嗬嗬。”趙學安笑了，“叔，明人麵前不說暗話，沙書記未必有你想的那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