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實際隻有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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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這真不會誤了您的事嗎?”追月滿腹惴惴,說著下意識轉眸瞄了眼自家那猶自氣定神閑著的主子。
    ——她記著,上月回京之前,殿下才因為歸遲一日,而被國師大人狠狠罰了頓鞭子,倘若這次再耽誤了時辰……
    追月越想越覺害怕,兩隻手不自覺便糾結著擰巴到了一起,姬明昭聞言不甚在意地一聳兩肩:“放心吧,追月,耽誤不了的。”
    “並且,準確點說,我這回之所以能同意二哥他們擺出這麽大的陣仗——為的就是方才那一出‘好戲’。”
    “咦?這、這又是為何?”追月茫然瞠目,連帶著嗓音也被她放得愈發輕下三分。
    “因為——”姬明昭見狀慢條斯理地正了正衣袖,一麵佯裝不經意地撥了撥車內懸著的幾枚玉墜——除了尋常的文治武功,楚無星偶爾也會突然興起,順手教她些用不上太多基礎的玄門道術。
    她這些東西學得稱不上精湛,但在馬車裏略微擺上一個能防備她們交談時聲音外傳的小陣,卻也足夠。
    “追月,你還記得我先前與你們說過的,咱們這次回京是為了些什麽嗎?”確保那陣法不曾出錯的少女懶懶托腮,追月應聲低著腦袋略一沉吟:“屬下記得,您說過,這回是陛下讓您回京處理掉京中殘餘的戎韃細作,並想法子讓自己避開和親,留在大鄢。”
    “對。”姬明昭下頜輕點,說話間眼波流轉著,斜斜飛上街邊,“那就是幹係到我能否順利留在京中的關鍵。”
    “蕭公子?殿下,這話怎麽說?”追月不明所以,隻覺自家主子說的這話她愈聽愈是糊塗。
    少女循聲輕笑著彎起眉梢:“追月,你知道這世上有幾種法子,能讓我避得開被人送到戎韃和親嗎?”
    “嗯……這您得容屬下仔細想想……”追月垂頭,一張小圓臉硬生生被她皺成了隻短短的苦瓜,片刻後她遲疑著顫巍巍伸出三根指頭,“三、三種?”
    “哪三種?”
    “依著咱們陛下的脾性……”追月稍顯緊張地一晃手指,“要麽您能有法子證明,自己留在大鄢可以給陛下創造遠超和親所能帶來的價值;要麽您有法子從根源上破壞掉此次和親;要麽您可以讓自己從一開始就退出‘和親人選’的備選名單。”
    “對,你說得很好。”姬明昭聽罷麵上不禁多出了幾分欣慰,她安撫似的對著追月笑了笑,繼而抬手按住了她那三根支棱起來的指頭,“但實際上,我能選的路子卻隻有一條。”
    “或者說,陛下打算給我留下的路子,從始至終都隻有一條。”
    追月不可置信:“為、為什麽是一條?”
    “很簡單。”姬明昭不假思索,就手壓下追月的一根手指,“首先,父皇從頭到尾就沒打算真讓我去戎韃和親,他知道國師想要幫他培養出像我一樣趁手的‘刀子’有多不容易,自然無需再讓我去自證什麽存在的價值。”
    “何況,如今已是三月,而戎韃的使臣今年秋後九月便要進京麵聖,短短半年,我能不能在鄢京城內站穩腳跟還是兩說,又如何能輕易暴露出自己的全部底牌,去建立什麽‘功績’、向天下人證明自己的什麽‘價值’?”
    “其次,父皇而今將三十有八,正值壯齡,並不急於確立儲君人選,那麽朝中既無國本之爭,他亦自是不會隨意打壓朝中的某一派別,以免破壞前朝勢力平衡。”少女邊說邊定定攫緊了追月的雙眸,車窗外行人的喧囂聲如舊,她對此卻充耳不聞,“如此一來,我們想從支持和親的太師府一脈上入手,妄圖從根源上破壞和親就變得很困難了。”
    “父皇並不會同意,且一不小心,挨了責罰的,反倒又會成了我們自己。”
    “同時,和親一事,除了名頭上聽著不大漂亮,本質上對我大鄢卻是百利而無一害。”
    “百利而無一……害?”追月兩目怔怔,每到這時,她便時常懷疑自家主子的腦袋許是與他們生得不同,不然,殿下麾下那麽多能人,怎麽就沒一個能全然跟得上她的思路?
    “是的,百利而無一害。”姬明昭挑眉,“且不論戎韃答應向我國獻奉的那些礦物馬匹,單論通商,追月,你要知道,和親與開放邊境通商,不但意味著兩國之間能有更多的貿易往來,同樣也意味著,我們可以借由和親隊伍或是往來商隊的名頭,將各式細作一氣安插至戎韃各地——乃至戎韃王庭。”
    “——來而不往非禮也,他們戎韃平日一向喜歡向四方各地安插細作,如今也該嚐嚐被人丟來千百個細作的感受了吧?”
    ——當然,最重要的是,姬朝陵那日已經與她明說了。
    戎韃提出來的條件很是豐厚,他“很難不動心”。
    “再說,大鄢平素兵強馬壯,和約這種東西——大家談的時候說是二十年,到頭來究竟能不能守、能守多久,那還不是看著聖上他自己的意思嗎?”少女話畢憋不住一聲冷笑,“咱們陛下可不是什麽好說話的善男信女。”
    ——她估摸著,他最多也就能守上三五年信,至於三年或是五年之後,他們鄢國養足了兵馬……那仗多半該打起來還是要打。
    “所以,我最後能走通的路子隻剩下了一條。”再次壓下追月一根指頭的姬明昭含笑斂眸,“那就是,想法子讓自己沒法和親。”
    “想法子讓自己沒法和親的話,那、那不就剩下……”冷不防意會到自家主子意思的追月不受控地打了個哆嗦——她方才起就很是沒底的心髒這下越發忐忑得厲害了。
    “可、可是,殿下,那定北將軍府……陛下能答應嗎?”
    “安心吧,好姑娘——能的,而且他大抵巴不得我早日能夠成功。”收了手的姬明昭坐正說了個輕描淡寫,“畢竟父皇他忌憚蕭氏時日已久,大鄢的駙馬隻能擔些虛銜——有這麽個上好的機會能回收將軍府的兵權,他不會拒絕。”
    從那日姬朝陵在酒館與她說出那些話時起,她就猜到他是看朝中那幾個手握兵權的世家們不大順眼了,想借著她這柄刀,狠狠在他們身上開一道回收兵權的口子。
    但很可惜,兵權,著實是個世間難得的好東西,他想要,她卻不見得願意給。
    “這樣啊……”追月若有所思,她好像懂了,但好像又聽得不是十分明白。
    於是她低了腦瓜,盯著掌心認真思索了良久,半晌又眨著眼睛提出了個新問:“不過,有一點,屬下還不是十分明白。”
    “殿下,京中手握兵權的世家那麽多,您又為什麽偏要選定了這個蕭公子?”
    “這個啊,”沒想到追月竟會想到這問題的姬明昭咧了嘴,她回想著藤簾後那人扶著窗的模樣,嬉笑著眯起眼睛,“因為——”
    “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