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想要的是兵權,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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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殿下?
殿下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蕭珩不可置信地微微向後退開半寸,視線自少女那神情冷冽的眉眼間逡巡而過,又下意識轉向了地麵。
那裏,一具生得五大三粗,看著不像他們大鄢人士、反倒更像是戎韃胡人的屍體靜靜躺在了她的腳底,他身上致命的傷口幹淨而又利落,尚未冷透的血液隨著那雨水蜿蜒奔湧,眨眼覆滿了整個巷尾——
死的那個……是戎韃的細作?
少年人的呼吸不受控地有著瞬間的遲滯,那邊執劍而立的少女像是陡然抓住了他這個破綻,當即翻手旋身,猛地擲出了掌中長劍!
“噌——”
意識到自己已然暴露了的蕭珩立地閃身暴退,那劍鋒卻照舊險險擦過了他的麵頰,輕易削斷了他鬢邊被雨打透了的幾根碎發!
好快的劍!
蕭珩心下陡然一空,足尖一點,忙不迭就近選了個合適的藏身之處。
那一擊空擲了的長劍“叮”的一聲釘入石板,劍身在雨中震顫嗡鳴著,飛濺出段段散碎的光。
“怎麽了?殿下。”自始至終都沒能覺察到那巷口究竟發生了什麽的追月麵色微微凝重,“需要屬下派人將此地搜查一番嗎?”
追月說話的聲音並不算大,但落在這空寂無人的雨夜裏卻顯得額外清晰。
於是那將自己整個身子都塞進路邊雜物堆裏的少年聞此愈發小心調整了呼吸,姬明昭則遙遙望著那猶自顫抖著的劍柄,緩緩眯起了眼睛。
“……不必了。”盯著那劍看了半晌的少女略一搖頭,遂不緊不慢地緩步上前,輕鬆拔出了那入地三寸的四尺長劍。
“更深雨疾,方才應該是我看錯了。”她嘴上這樣說著,目光卻佯裝不經意的飄向那道邊堆著的一團雜物。
蕭珩被她這一眼看得險些又錯亂了呼吸——好在他的反應足夠迅速,終竟及時按捺住了他那顆怦怦亂跳的心髒。
“追月,你先去把那細作的屍首收拾下扔進亂葬崗,而後回府給張二寫個條子——問下他們今夜到底喝到了幾時。”收了劍的少女麵不改色地下達著自己的最新命令,追月聽罷不假思索地幹脆頷首:“是,屬下明白。”
“不過殿下,有一點,屬下可是好奇許久了。”緩了麵色、動身走向那細作屍首的圓臉姑娘眨了眼,“您到底是怎麽使喚得動張二公子的呀?”
“他?好說。”同樣跟著活動了手腳的姬明昭應聲輕嗤,“隻要多告訴他一樣令韞平素喜愛的東西就好了——那小子的腦袋,一向簡單得厲害。”
“噫~那張二公子的膽子可真是夠大的。”終於弄明白了個中緣由的追月團著臉齜出了一口白牙,“——敢對著崔姑娘生出這樣心思的,屬下這麽多年,還真就隻遇到了這麽一個!”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無夢——咱們家姑娘的心思,可不曾落到這‘情愛’身上~”
“行了,快別貧了——先去幹活。”姬明昭聞言笑罵著催促一句,回走時她視線又落到那雜物堆上稍作停留。
躲藏在那雜物之中的蕭珩眼睫刹那間輕輕發了抖,有那麽幾息的功夫,他幾乎要再藏不住地現出身來。
但最終,他的理智究竟克服了那該死的本能,讓他安靜按住了他那蠢蠢欲動的軀殼——那一夜,他在那一堆雜物中躲了許久,直至那死去了的細作屍首被人悄悄搬運出京城、滿地的血水也都被這大雨衝刷了個一幹二淨,他方慢慢推開了自己身前擋著的那截木板。
……八年前差點重傷亡命於通玄舊觀的殿下,被陛下故意傳晚了半日的發兵手諭,戎韃的細作,張二,還有她那一身怎麽都去不掉的大傷小傷。
他好像知道她那一身的傷是怎麽來的了。
……同樣,他好像也知道她今白故意在城中街上演出來的那一遭,終竟是為了些什麽。
又一次孤身踩上了那青石板路的少年遊魂一樣地向著將軍府走去,他的步伐沉沉,每行上一步,都能在那地上留下一圈微深的水痕。
——兵權。
殿下想要的,是他們蕭家的兵權。
不是他。
這認知令他心頭無端晃過一瞬尖銳的、錐心似的痛,那痛楚令他遏製不住地彎下腰來,伸手抵住了自己的胸口。
微涼的雨水將他從頭澆了個透底,他逼迫著自己竭力在那大雨中冷靜下來,張嘴發出大口、大口的喘息。
捋捋……讓他捋一捋。
他的腦袋現在實在是太亂了。
蕭珩抵在胸前的五指微微上移,他捂著喉嚨迫使著自己從頭理清他腦子裏的所有思緒——首先,殿下想要他們蕭家兵權的這件事,近乎算是能確定下來的了。
眼下的關鍵在於,她為什麽會想著要拿到兵權?
或者說……她想要拿到這兵權,到底是為了陛下,還是為了她自己?
找到了切入口的少年緩慢直起身來,他的眼神微空,視線也被他放到了縱遠之地。
他回憶著這些年來他所見過的、不同的殿下——五歲時被人推下水中的柔弱的孩子;七歲時經脈寸斷、即便脫力昏過去也不肯放下那柄隨身短劍的倔強幼童;還有如今這個十五歲的,有傷未愈、卻依舊身手淩厲的,滿身謎團的少女。
……他記得八年前,是皇後忽然下令以“養病”之名,將殿下送出的宮闈。
而那個久居通玄觀內、被殿下搏命換死的瘋癲妖道,據他們蕭氏之前掌握著的消息來看,應該就是當年那個被傳隨著先帝“殉主”而去的老國師。
——他確定當今聖上對此全然知情。
但縱然如此,八年前他還是有意傳晚了半日的手諭,令他們整個京畿駐軍的兵馬,都發晚了半日。
……也就是說,陛下當年未必真想過要讓殿下死在那妖道手中,可他對著皇後——或者說,太師府一脈——他對太師府一脈想要除掉殿下的事,卻也是樂見其成。
這種態度,不像是父親對待自己的女兒。
倒更像是一位棋手在考校自己盤中的棋子——考校那棋子是否如他所預料的那般有用,在衡量這枚棋子的真正價值。
不過……這群人為什麽會偏偏盯上了殿下?
蕭珩想著無意識舉目望了望頭頂望不見盡頭的天,先前那黑沉沉的雨雲這會似乎薄了一點,那雲後隱約能瞧見三兩粒星子的蹤跡。
少年定定盯著那明亮異常的星辰看了良久,不多時他腦內忽的縱過一線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