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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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天還未到,沈明琪頭頂上的瓦簷響動。
    她會心一笑,對著馮大郎道:“放心吧,人回來了!”
    果然,不多時,石頭一躍而下,重新回到了牢房裏。
    石頭經過沈明琪所在的牢房,朝裏麵看了一眼,一個眼神,二人心照不宣,沈明琪唇角極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馮大郎大喜,手忙腳亂地重新給他戴上枷鎖。
    沈明琪對馮大郎說道:“馮大哥,石頭今夜外出一事,絕對不能對任何人說起,否則,不光是我們三人,就連你全家都不得安生!”
    馮大郎抹著汗,連聲應著:“我絕對不會跟任何人提及此事,我還想多活幾年呐!二位行行好,可消停點吧!”說到最後,馮大郎都快哭出聲來。
    一夜過去,牢房裏相安無事。
    開封府裏,許王端坐在堂上,準備再次提審石頭。
    忽然,衙役上前來報,有人報案,“我來也”再次犯案。
    許王聞聽,忙帶著人前去現場查探。
    這次被盜的是薛府。
    這薛家二郎,正是迎娶沈家嫡女沈明瓊的那位。
    翌日拂曉,薛宅的下人如常卸下門閂,剛一開門,卻被門外黑壓壓的人群駭了一跳!
    定睛再看,隻見朱漆大門上赫然用濃墨刷著三個鬥大的字:“我來也”!
    那下人魂飛魄散,跌跌撞撞奔入內院稟報。
    薛家二老聞訊驚起,慌忙查驗庫房,果見失了貴重物件,頓時麵如土色,也顧不得體麵,急急套了車便趕往開封府衙鳴冤。
    此時,薛府門前早已是水泄不通。
    街坊四鄰交頭接耳,人人臉上帶著好奇。
    那“我來也”昨夜再度出手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頃刻間傳遍了半個東京城。
    許王聞得此事,臉色鐵青。
    他在府衙內氣得拍案嗬斥:“這個蕭鐸,抓人時言之鑿鑿,卻不想是個庸人,險些害得本王誤判了這樁案子!難怪那被關押的竊賊怎麽都不肯承認,看來他的確不是‘我來也’!”
    許王隨即下令讓人以盜竊之罪打了石頭二十大板,再把人給放了。
    至於沈明琪,許王將她抓起來本就是為了激一激蕭鐸,見蕭鐸這些日子十分沉得住氣,也懶得再與他周旋,直接下令放她離開了。
    沈明琪的獲釋悄無聲息,炊煙閣上下全無準備。
    正當定娘等一幹老夥計與師師姑娘劍拔弩張、僵持不下之際,那熟悉的身影竟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門檻外!
    日光斜斜打在她略顯清減的肩頭,逆著光,一時竟有些恍惚。
    “獄中恍惚不知日月,怎地又逢初五了?”沈明琪心頭掠過一絲愕然。
    “二姐姐!”
    沈明瑜眼尖,第一個失聲驚呼。
    堂內眾人齊刷刷循聲望去,瞬間炸開了鍋!
    定娘更是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一把攥住沈明琪的手腕,指尖都在發顫,聲音帶著哭腔:“可是,可是放出來了?真真沒事了?”
    沈明琪拍了拍定娘的手背,笑容溫煦:“嗯,小娘,已經查清了,虛驚一場。”
    她目光越過眾人,穩穩落在被這變故驚得一時失語的師師身上。
    沈明琪步履從容,一步步走近,臉上笑意未減分毫,卻自有一股無形的威壓彌散開來。
    待行至師師麵前,她倏然伸手,纖指如電,不容置疑地將那本賬冊從師師指間抽了回來,動作決斷,幹淨利落。
    “師師姑娘,”沈明琪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可聞,“進大牢的是我沈明琪,怎麽瞧著昏了頭的卻另有其人,連日子都算不清了?”
    沈明琪指尖輕輕點了點賬冊封麵,眼神銳利如刀:“這離著初五,可還有好幾日呢。”
    師師顯然沒料到沈明琪竟能如此輕易脫身,身形一頓,臉上的錯愕幾乎掩藏不住。
    但她到底曆練頗深,隻一瞬,嘴角便牽起一絲笑意,聲音也放得輕柔:“沈掌櫃說哪裏話?沈掌櫃是這炊煙閣的頂梁柱,吳員外聽聞您身陷囹圄,唯恐生意荒廢,這才遣我來,略盡綿薄之力,照看一二罷了。”
    沈明琪目光如炬,緩緩掃過空蕩蕩的大堂,最終落在師師臉上。
    沈明琪唇邊勾起一抹極寒的諷笑:“照看?好一個‘照看’!師師姑娘這‘綿薄之力’,倒是使得我這炊煙閣門可羅雀,灶冷鍋清!你倒問問他們,”
    她倏然抬手,指向身旁的定娘、沈明瑜和一眾夥計,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往常這個時辰,我這堂前屋後,哪日不是賓客盈門,連過道裏都添著小凳?眼下這般冷灶清鍋的模樣,怕不全是拜師師姑娘這‘好心’所賜!”
    師師也並不全盤照收,冷冷道:“未必是師師我‘照料’的模樣,沈掌櫃自沒了蹤影,炊煙閣群龍無首,才會如此,沈掌櫃實在是應該小心行事才對!”
    “你胡說!”沈明瑜不甘示弱站了出來,“沈掌櫃雖然不在,但炊煙閣一直井井有條,就是自你來搗亂之後才變成如今這光景。”
    其餘眾人紛紛點頭讚同。
    師師眼見沒有優勢,也不多做糾纏,撚著帕子一角道:“師師不過是奉命行事,沒想到大家竟如此不歡迎我,我走就是了。隻是,吳員外吩咐送來的這兩位廚娘,師師不敢違拗,就留下聽沈掌櫃的差遣吧,這兩位娘子所費工錢,自有吳員外負責,沈掌櫃安心用著便是。”
    言畢,也不等沈明琪推脫,直接出門上了馬車,徑直離開。
    眾人忙圍著沈明琪關切詢問,渾然沒察覺到捂著屁股艱難走到門口的石頭。
    石頭忍不住發起牢騷:“就沒有人關心一下我嗎?”
    眾人這才驚覺石頭也回來了。
    沈明瑜上前就照著石頭的肩膀給了一巴掌,石頭自覺理虧,挨了一巴掌也隻能笑著收著了。
    石頭走得累了,順勢進屋往凳子上一坐,立馬疼得齜牙咧嘴地又站起來,摸著屁股直嗷嗷叫喚。
    沈明琪也不慣著,也是一掌拍過去,說了聲:“活該!”
    沈明琪見眾人疑惑,道:“誤會一場,許王殿下都查清楚了,沒事了,大家忙去吧。”
    王三娘悄步湊近沈明琪身側,壓低了嗓子道:“掌櫃的,師師姑娘送來的那兩位廚娘,你看,該如何安置?”
    沈明琪聞言,目光轉向靜立在一旁的兩位婦人,神色平靜地踱步上前。
    她略略打量了二人一番,方才開口:“不知二位娘子,如何稱呼?”
    兩位婦人飛快地對視一眼,其中一位年紀稍長、麵容敦厚的婦人微微屈膝,垂首恭敬道:“回掌櫃的話,老身姓陳,掌櫃的喚我陳娘子便是。”
    另一位略顯局促的婦人緊跟著也福了福身,聲音低沉:“奴家姓於,掌櫃的叫我於娘子就好。”
    沈明琪道:“陳娘子,於娘子,後廚之事歸這位王家娘子所管,二位雖然是吳員外送來的,卻並不熟悉炊煙閣的運作,需聽從王家娘子安排,不知道二位是否明白?”
    二人悄悄用餘光看了一眼對方,同聲回道:“是!”
    沈明琪讓二人先去後廚,留下王三娘囑咐道:“你安排她二人的上值時辰,比旁人晚一個時辰;同樣,下值也比旁人早一個時辰。但凡本店自創的肴饌,還有‘一人清供’的主菜,一概莫教她二人沾手,趁她二人不在時備妥便是。”
    王三娘道:“那豈不是便宜了她們?”
    沈明琪笑道:“反正又不用咱們付銀子,且看著吧。”
    王三娘點頭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