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沒回，隻是把傘往王鵬那邊傾斜了些。薑湯桶裏的餘溫透過布料傳過來，像團微弱卻頑固的火苗。雨珠順著傘骨往下淌，在王鵬墨漬斑斑的襯衫上洇出深色的圈，他突然拽了拽陳默的胳膊，聲音壓得像蚊子哼：“哥，李婷那筆記本上的‘今晚八點’，是不是跟南區數據有關？”
    “不然她急著刪什麽。” 陳默的鞋跟碾過積水裏的煙蒂，“讓倉庫主管把南區的舊報表鎖進鐵櫃，鑰匙你親自拿著。” 他頓了頓，傘沿又往王鵬那邊偏了偏，“告訴小張，今晚加班盯後台，尤其是八點前後的訪問記錄。”
    王鵬的薑湯桶晃了晃，薑香混著雨水漫出來：“用不用跟小李打聲招呼？讓他在服務器那邊留個心眼。”
    “不用。” 陳默的目光掃過寫字樓旋轉門裏的人影，李婷正舉著手機說話，手指在屏幕上飛快點著，“讓他按兵不動，林薇現在就盼著我們亂陣腳。”
    電梯在 12 樓打開時，HR 辦公室的燈還亮著。趙強的地中海發型從門縫裏探出來，見他們進來，突然往回縮了縮，抽屜關閉的聲響透過走廊傳過來，像在藏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裝孫子。” 王鵬啐了口，薑湯桶往牆上磕出輕響，“早上還耀武揚威，現在倒怕了。”
    陳默沒理他，徑直往辦公室走。小張趴在桌上打盹，筆記本屏幕還亮著騰飛家電的渠道分布圖，南區的紅點被紅筆圈了又圈。小姑娘的睫毛上沾著淚珠，嘴裏喃喃著：“別刪…… 數據不能刪……”
    “醒醒。” 陳默輕輕敲了敲桌麵，“今晚的任務記牢了？”
    小張猛地坐起來，劉海亂得像雞窩：“記牢了！盯後台，看誰刪數據！” 她揉了揉眼睛，突然拽住陳默的袖子，“陳哥，王浩剛才來借南區的渠道名單，說林副總要‘核對細節’，我沒給。”
    “做得對。” 陳默拉開椅子坐下，薑湯桶被他塞進桌底，“把首周的數據報表調出來，我們過一遍。”
    小張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折線圖。王鵬湊過來看，墨漬在屏幕上印出個黑團：“北區還行，日活漲了 12%，南區怎麽回事？” 他指著突然飆升的曲線，“這轉化率都快趕上行業均值 3 倍了，邪門得很。”
    陳默的指尖在觸控板上滑動，把南區的數據單獨放大。轉化率的峰值出現在淩晨三點十七分，正好是林薇助理上次刪日誌的時間。“查這個時段的訪問來源。”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看看是哪個渠道的流量。”
    “是‘新潮電器’的合作渠道。” 小張調出渠道明細，臉色突然白了，“這是林副總上周剛加的，說是‘新拓展的爆款資源’，我還沒來得及審核。”
    王鵬的拳頭 “砰” 地砸在桌上：“我就知道！這女人沒安好心！” 他突然想起什麽，從工具箱裏翻出個舊硬盤，“哥，我把原始日誌導出來了，你看這個。”
    硬盤連接電腦的瞬間，屏幕彈出警告：“檢測到異常修改記錄”。王鵬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修改時間清晰地顯示在淩晨三點十七分，IP 地址被紅框標出來 —— 正是林薇助理的辦公電腦。
    “狗娘養的！” 王鵬的聲音陡然拔高，“這組數據淩晨被改過！IP 地址是林薇助理的！” 他把日誌截圖保存，“鐵證如山，看她還怎麽狡辯！”
    陳默沒說話，隻是盯著轉化率的數字發呆。3 倍於行業均值的轉化率，意味著每 100 個點擊就有 35 個成交，這在家電行業幾乎不可能，尤其是騰飛這種瀕臨破產的品牌。
    “小張，追蹤下這個渠道的數據流。” 陳默突然開口，“看看用戶的真實路徑，是不是有異常跳轉。”
    小張的臉瞬間漲紅，手指抖得像篩糠：“追…… 追蹤數據流？那得侵入對方的服務器吧？會不會被發現？” 她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要是被林副總知道了，她肯定會說我們‘竊取商業機密’。”
    “不是竊取，是溯源。” 陳默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傳過去，“我們隻是想知道，為什麽這個渠道的轉化率會突然飆升。如果是正常的，最好；如果不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桌底的薑湯桶，“我們得拿出證據。”
    “可我……” 小張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沒學過黑客技術，萬一被抓了……”
    “有我在。” 陳默的指尖在她的鍵盤上敲了敲，調出個加密文件夾，“這是小李給的溯源工具，他說‘順著數據的腳印走，別碰核心係統就行’。” 他看向王鵬，“你去把風，特別是林薇的辦公室和 HR 那邊，有動靜立刻通知我們。”
    王鵬抓起薑湯桶往門口走，墨漬在地板上拖出條黑線：“放心，誰來都不好使！” 他剛走到門口，突然又折回來，“對了哥，李婷他們三個在茶水間嘀咕，說‘今晚有好戲看’，要不要我去聽聽？”
    “不用。” 陳默的目光落在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讓他們演，我們看戲就行。”
    小張的手指在鍵盤上猶豫了很久，終於點開了溯源工具。屏幕上的代碼像瀑布般往下滾，南區的數據流被標成紅色，像條正在遊走的蛇。“陳哥，這…… 這跳轉路徑不對啊。” 她的聲音發顫，“用戶從‘新潮電器’進來，根本沒看產品詳情，直接就下單了，停留時間還不到 3 秒。”
    陳默的指尖在 “停留時間” 上劃了道線：“正常用戶至少要看 5 分鍾，對比參數、看評價，3 秒連圖片都看不完。” 他突然想起什麽，“查支付信息，看看這些訂單的付款方式。”
    小張的臉更白了：“都是匿名支付，沒綁銀行卡，用的是虛擬賬戶。” 她突然捂住嘴，“這…… 這根本不是真實用戶！”
    走廊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王鵬的吼聲穿透門板：“哥！林薇的助理往這邊來了，手裏還拿著個 U 盤！”
    陳默立刻拔掉硬盤，小張手忙腳亂地關閉溯源工具。門被推開的瞬間，林薇助理的臉探進來，眼鏡片後的眼睛滴溜溜亂轉：“陳經理還在忙呢？林副總讓我來取南區的數據報表，說是‘給張總匯報用’。”
    “報表還在整理。” 陳默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出無關的代碼，“你讓林副總先匯報其他區域，南區的我們明天一早送過去。”
    助理的目光在小張發白的臉上打轉：“小張妹妹臉色怎麽這麽差？是不是累著了？林副總說，要是忙不過來，讓李婷她們來幫忙。”
    “不用。” 小張突然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我們自己能搞定！”
    助理的臉色沉了沉，U 盤在手裏轉得飛快：“那我先回去了，林副總還等著呢。” 他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對了陳經理，林副總說南區的數據‘特別好’，讓你重點分析下，說不定能當成‘樣板案例’。”
    門關上的瞬間，王鵬衝進來：“這孫子肯定是來放哨的！我剛才看見他在走廊裏打電話，說‘他們好像發現了’。”
    陳默重新插上硬盤，屏幕上的異常數據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他越是急，越說明這數據有鬼。小張，繼續追，看看這些虛擬賬戶的歸屬地。”
    小張的手指還在抖，但敲鍵盤的速度快了很多：“正在查…… 歸屬地全是麗景灣小區，就是林副總住的那個！”
    王鵬突然笑了，墨漬在屏幕上抹出個黑團：“我就知道！這娘們自己刷的數據，還想栽贓給我們！” 他突然想起什麽，“哥，要不要現在就把證據發給張總？”
    “再等等。” 陳默的目光落在時間上，晚上七點五十分，離李婷備忘錄裏的 “八點” 還有十分鍾，“看看他們八點要幹什麽。”
    辦公室的燈突然閃了閃，小李的消息跳出來：“服務器後台有動靜，有人在嚐試登錄南區的數據庫，IP 是林薇助理的。”
    陳默的指尖在 “拒絕訪問” 的按鈕上懸著：“讓他登，我們已經做好備份了。” 他轉向小張，“準備好錄屏，把他刪數據的過程全記下來。”
    小張的指甲掐進掌心，血珠滲出來滴在鍵盤上：“真…… 真的要這麽做嗎？萬一被反咬一口……”
    “咬？” 陳默的聲音冷得像冰，“我們手裏有他的 IP 地址、修改記錄、虛擬賬戶的歸屬地，還有李婷的備忘錄，他咬得動嗎？” 他按住小姑娘的肩膀，力道比剛才重了些，“查到底，別怕。”
    牆上的時鍾指向八點整，服務器的警報突然響起。小李的消息像雪片般發來：“他開始刪數據了！”“南區的原始日誌被清空了！”“我已經備份了！”
    陳默的指尖在屏幕上敲出 “恢複備份” 的指令，小張的錄屏軟件忠實地記錄著一切。王鵬突然指著窗外，林薇的紅色保時捷正停在樓下，她的助理從辦公樓跑出來，手裏舉著個 U 盤，像舉著塊燙手的山芋。
    “跑了。” 王鵬冷笑，“知道自己幹了壞事，先溜了。”
    小張突然拽了拽陳默的袖子，屏幕上的數據流有了新變化：“陳哥你看！‘新潮電器’的渠道商在退單！一下子退了 200 多筆，全是淩晨三點的訂單！”
    陳默的目光掃過退單理由，全是 “誤操作”“拍錯了”。他突然笑了，把退單記錄截圖保存：“這就叫畫蛇添足。”
    走廊裏傳來趙強的大嗓門：“都這麽晚了還不下班？是不是在搞什麽小動作？” 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發膠的香味混著劣質香水味飄過來。
    王鵬把硬盤塞進薑湯桶，小張迅速關閉錄屏軟件。陳默靠在椅背上，裝作打盹的樣子，手指卻在桌底按了按小張的膝蓋 —— 那是他們約定好的暗號，意思是 “別慌”。
    門被推開的瞬間，趙強的地中海發型在燈光下閃了閃：“陳默，林副總說南區的數據有點‘異常’，讓你明天一早去她辦公室解釋。” 他的目光在桌上的報表上打轉，“我看你們也別忙了，早點回家吧，別累壞了身體。”
    “謝謝趙總監關心。” 陳默慢悠悠地坐起來，“正好數據剛整理完，明天一早就給林副總送去。” 他看了眼時間，晚上八點十五分，“王鵬，小張，收拾東西，下班。”
    走出辦公樓時，雨已經停了。王鵬抱著薑湯桶，小張攥著筆記本，三人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陳默突然想起老頭說的話，“騰飛剛建廠時，王總親手幫我搬冰箱”，他掏出手機給李姐發了條消息：“讓小李把今晚的服務器日誌備份三份，一份發我郵箱，一份存你那兒，還有一份……”
    “還有一份給惠民的王總？” 小張突然接話，眼睛亮得像星星。
    陳默笑了笑，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