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怎麽就不長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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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宇文月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
    謝寧,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是一道驚雷,在所有人的耳邊,轟然炸響。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短短兩句話,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磅礴的意象,甚至都沒有提到一個愁字,一個悲字。
    但那股濃烈到化不開的離愁別緒,卻像是決了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在場所有人。
    靜。
    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整個十裏坡,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呆呆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們的腦海中,隻剩下那兩句詩,在反複地回蕩。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太白了。
    這兩句詩,寫得實在是太大白話了。
    就像是朋友之間,最尋常不過的一句勸酒。
    可是,就是這最尋常,最大白話的詩句,卻蘊含著最深沉,最濃烈的情感!
    是啊。
    此去燕國,山高路遠,前途未卜。
    出了這建安城,外麵是陌生的土地,是虎視眈眈的敵人。
    再也見不到一個親人,一個朋友了。
    這杯酒,喝下去,就是真正的告別。
    這一別,或許,就是永別。
    那是一種怎樣的孤獨和悲涼。
    在場的文人,哪個沒有經曆過與友人分別的場景。
    他們設身處地地一想,隻覺得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從心底湧了上來,直衝眼眶。
    有幾個性情中人,甚至當場就紅了眼圈,默默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喝下去的,仿佛不是酒,而是滿腹的離愁。
    宇文月也愣住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裏,嘴巴微張,臉上的表情緩緩凝固。
    他身後的那些門生故舊,臉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紛呈。
    有震驚,有茫然,有不可思議,但更多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無法言喻的......挫敗感。
    他們剛才還在為宇文月的那首一入窮山便化龍而大聲叫好。
    覺得那首詩氣魄雄大,寓意深遠。
    可現在,跟謝寧這首詩一比......
    那簡直,就是個笑話!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虛無縹緲的口號。
    一個是直擊人心最真摯的情感。
    高下立判!或者說,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東西!
    “啪!”
    一聲脆響。
    宇文月手中的白玉酒杯,終究還是沒能承受住主人的力量,徹底碎裂開來。
    鋒利的瓷,片劃破了他的手掌,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但他卻恍若未覺。
    他的眼睛隻是死死地盯著謝寧。
    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有怨毒,有不甘,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種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
    敬畏!
    他敗了,又一次敗得一塌糊塗,敗得體無完膚。敗得,連一絲一毫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這樣的詩,若是自己還能昧著良心說一個不字。
    那不用別人,他自己都會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無恥小人。
    “我......輸了。”
    宇文月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這三個字。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說完這三個字,他整個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氣神,瞬間萎靡了下去。
    他早就該知道,在詩詞這一道上,他這輩子恐怕都再也沒有任何機會,能夠戰勝謝寧。
    謝寧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沒有半分波瀾。
    “宇文兄,承讓了。”
    謝寧淡淡地說了一句。
    然後,他伸出手。
    那意思不言而喻。
    給錢。
    宇文月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輸了詩,還要輸錢!
    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來人!”
    宇文月幾乎是吼出了這兩個字。
    他身後的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連忙戰戰兢兢地走了上來。
    “去,取十萬兩的銀票來!”
    “是,公子。”
    管家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轉身跑了。
    沒過多久,管家便捧著一疊嶄新的銀票,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
    宇文月一把奪過銀票,看也不看,直接甩到了謝寧的麵前。
    “謝寧,今日之辱,我宇文月記下了!詩詞之道,我不如你,我認了!但是,你給我記住!”
    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絲瘋狂的火焰。
    “這天下,不是靠詩詞文章就能說了算的!官場,才是真正的戰場!我們,走著瞧!”
    說罷,他猛地一甩袖子,轉身便走,再也沒有回頭。
    他身後的那群門生故舊,也一個個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一場原本是為宇文月設的踐行宴,最後,卻以他狼狽離場而告終。
    看著宇文月遠去的背影,謝寧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官場?
    你以為,在官場上,你就能贏得了我麽。
    當真是天真。
    隨著宇文月的離去,十裏坡的氣氛,反倒變得更加熱烈起來。
    所有人都圍了上來,一個個端著酒杯,爭先恐後地向謝寧敬酒。
    “謝伯爺,不,詩仙大人!剛才那首詩,雖還未念完,可僅憑這前兩句,便可斷定必是神作,我敬您一杯!”
    “是啊是啊,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此等千古絕唱,今日能親耳聽到,我等三生有幸啊!”
    “詩仙大人,您此去燕國,一定要多加保重。我等,在建安城等著您凱旋歸來!”
    一時間,吹捧之聲,不絕於耳。
    謝寧微笑著,一一回應。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眼看天色漸晚,宴席也接近了尾聲。
    謝寧站起身,端起酒杯,對著眾人朗聲道:“諸位,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今日能與諸君在此雅集共飲這杯,謝某,心中甚是歡喜。臨別之際,我也沒有什麽好送給大家的。”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所有年輕的臉龐,眼中閃過一絲真誠。
    “在座的,大多是與我一般的年輕人。我輩青年,生於這大好年華,當有自己的抱負與理想。”
    “切莫學那老氣橫秋之輩,終日傷春悲秋,無病**。當有朝氣,有銳氣,有敢叫日月換新天的豪情!”
    “在此,我願再提筆,寫一句話,送給在座的每一位同袍,與諸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