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被他扼住喉嚨的謝寧，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恐懼。
    他甚至都沒有掙紮。
    他隻是平靜地看著衛通，看著他身後那個，因為衛通的暴怒，而變得更加猙獰的紅衣女鬼。
    他湊到衛通的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說出了兩個字。
    “霽月。”
    轟！
    這兩個字，就像是一道驚雷，在衛通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整個人如遭重擊，瞬間僵在了原地。
    那隻扼住謝寧喉嚨的手也猛地一鬆。
    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他那雙死寂的眼睛裏，第一次，流露出了難以言喻的，巨大的震驚與……恐懼！
    “你……你……”
    他的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個名字，是他心中最深，最痛的禁忌。
    是他埋藏了十幾年，不敢去觸碰的傷疤。
    除了他自己，這世上，再也不應該有第二個人知道！
    可是，眼前這個年輕人，他怎麽會知道？
    他到底是誰？
    “你少在這裏裝神弄鬼！”
    衛通像是瘋了一樣，粗暴地抓起謝寧的衣領，將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說，你到底是從哪裏知道這個名字的？你再不說，我現在就殺了你！”
    謝寧看著他身後，那個同樣因為這個名字，而變得激動起來的紅衣女鬼。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他沒有回答衛通的問題，而是做出了一個讓衛通和那個女鬼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猛地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殷紅的鮮血瞬間湧出。
    他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半空中迅速地畫出了一道玄奧的符文。
    那符文金光一閃，瞬間沒入了趴在衛通身上的女鬼體內。
    緊接著，他從懷裏掏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三炷香。
    屈指一彈，三炷香無火自燃。
    他將香插在地上，沉聲喝道。
    “陰陽兩隔，人鬼殊途。今日，我以血為引，開通冥之路。現在，你們可以對話了。”
    話音剛落。
    一道虛無縹緲，卻帶著無盡哀怨與思念的女聲，在寂靜的夜空中，悠悠響起。
    “衛郎……”
    這聲音，很輕，很輕。
    卻讓衛通整個人，徹底呆住了。
    他緩緩地鬆開了抓住謝寧衣領的手，身體顫抖得愈發厲害。
    他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
    他什麽也看不見。
    可是，那聲音，那稱呼……
    那是他刻在骨子裏，融入血液裏，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那是霽月的聲音！
    “霽……月？”
    他試探著，用顫抖的聲音喊出了這個名字。
    “衛郎，是我……”
    那女聲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哭腔。
    “我好想你……”
    “噗通”一聲。
    衛通，這個殺人如麻，讓整個江湖都聞風喪膽的絕頂高手。
    這個被關在天牢，用玄鐵鎖鏈都鎖不住其凶性的男人。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兩行滾燙的淚水，從他那雙死寂的眼睛裏決堤而出。
    他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那哭聲，充滿了壓抑了十幾年的痛苦，思念，與悔恨。
    聞者，無不動容。
    就在這時，謝寧伸出手，掐斷了那三炷正在燃燒的香。
    周圍，瞬間又恢複了寂靜。
    那道女聲也消失了。
    衛通的哭聲，也戛然而待。
    他猛地抬起頭，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謝寧。
    “你做了什麽？為什麽我聽不見了？”
    謝寧看著他，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現在，你知道我沒有騙你了吧。”
    衛通跪在地上，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他呆呆地看著謝寧，腦子裏一片空白。
    剛才發生的一切，如夢似幻，卻又那麽真實。
    霽月的聲音，他絕不會聽錯。
    那聲衛郎，更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塵封了十幾年的記憶閘門。
    那些曾經的美好，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同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卻隻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氣。
    “為什麽……”
    他喃喃自語，聲音裏充滿了無盡的絕望。
    “為什麽不讓我跟她多說幾句話……”
    謝寧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因為時機未到。”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你身上的煞氣太重，她身上的怨氣也太深。你們陰陽兩隔，本就不該再有交集。”
    “我剛才強行打開通冥之路，已經是逆天而行，若是時間太長，對你，對她，都沒有好處。輕則，你陽氣大損，重則，她魂飛魄散。”
    聽到魂飛魄散四個字，衛通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抬起頭，那雙血紅的眼睛裏，第一次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不……不要……”
    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一把按住了謝寧的肩膀。
    “不要傷害她！”
    “我什麽都聽你的，我什麽都答應你！隻要你能讓她好好的！”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凶名赫赫的燕國護道人。
    他隻是一個，深愛著自己妻子，卑微到了塵埃裏的可憐男人。
    謝寧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也是微微一歎。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古人誠不我欺。
    “你放心。”
    謝寧緩緩開口。
    “我不會傷害她。”
    “非但不會傷害她，我或許，還能幫她。”
    衛通猛地抬起頭，眼中迸射出希望的光芒。
    “幫她？你能怎麽幫她？”
    “我能幫她化解怨氣，重入輪回。”
    謝寧一字一頓地開口。
    衛通徹底愣住了。
    重入輪回？
    這四個字，對他來說，太過遙遠，也太過虛無縹縹。
    可是，從謝寧的口中說出來，卻仿佛帶著一種魔力，讓他不由自主地，選擇了相信。
    “你到底是什麽人？”
    衛通看著謝寧，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這個年輕人，身上充滿了謎團。
    他不僅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竟然還能讓陰陽相隔的兩個人對話。
    這種手段，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神仙？還是妖怪？
    “我是誰不重要。”
    謝寧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重要的是，我們現在，可以好好談一談了。”
    衛通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