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士兵一指，福安的心瞬間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下意識地就要開口解釋。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話。
    他旁邊的霽洪，卻突然“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他抱著那士兵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嚎起來。
    “軍爺，軍爺饒命啊！”
    “我們叔侄倆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老家遭了災，田地都被淹了，一家老小都餓死了，就剩下我們兩個，一路逃難到這裏，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求軍爺發發慈悲，讓我們進城討口飯吃吧，求求您了！”
    他一邊哭，一邊還用他那張塗滿了泥巴的臉，去蹭那士兵的褲腿。
    守城士兵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搞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低頭看著自己那幹淨的褲子上，多出來的一大塊黃泥印子，臉都綠了。
    “滾滾滾，給老子起來！”
    他嫌惡地一腳踹開霽洪，但又不敢太用力，生怕真把人踹出個好歹來。
    “誰他娘的問你這個了！”
    霽洪被踹得在地上滾了一圈，卻還是鍥而不舍地爬了回來，繼續抱著他的腿哭。
    “軍爺，您就行行好吧，我們真不是壞人啊，您看我這叔叔，都快餓死了！”
    他說著，指了指旁邊站著的，已經完全石化了的福安。
    福安此刻的內心，是崩潰的。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陛下。
    這……這還是那個九五之尊，生殺予奪的燕國皇帝麽？
    這演技，這哭腔，這說來就來的眼淚。
    簡直……簡直是渾然天成，毫無破綻啊。
    陛下他……竟然是個被皇位耽誤了的戲子？
    不光是福安，就連謝寧，都對霽洪有點兒刮目相看了。
    可以啊，狗蛋。
    學得挺快啊。
    這領悟能力，這實踐能力，不去考個影帝都屈才了。
    那守城的士兵被霽洪這麽一鬧，也是頭大如鬥。
    他本來還覺得這兩人有點可疑，但現在一看，這哪是什麽可疑人物。
    這分明就是兩個走投無路，快要餓死的災民啊。
    尤其是那個跪在地上的年輕人，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也都開始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哎，真可憐啊。”
    “是啊，看樣子是從南邊逃難過來的吧。”
    “這兵荒馬亂的，老百姓的日子不好過啊。”
    “軍爺也真是的，不就是兩個要飯的嘛，讓他們進去不就得了。”
    輿論的壓力，讓那士兵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他煩躁地揮了揮手。
    “行了行了，別嚎了，哭得老子心煩！趕緊進去，進去！”
    “多謝軍爺，多謝軍爺！”
    霽洪一聽，立刻破涕為笑，對著那士兵砰砰砰地就磕了幾個響頭。
    然後，他從地上一躍而起，拉起旁邊還處於呆滯狀態的福安，一溜煙地就鑽進了城門洞。
    謝寧跟在後麵，對著那士兵咧嘴一笑，也跟著溜了進去。
    ……
    進了城，遠離了城門口的喧囂。
    福安才終於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看著走在前麵的霽洪，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陛……狗蛋，你……”
    他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霽洪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臉上哪還有剛才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的笑容。
    “怎麽樣，二愣子，我剛才演得還行吧？”
    福安還能說什麽，隻能對著他默默地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何止是還行。
    簡直是出神入化！
    “那是。”
    霽洪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朕……我從小就喜歡看話本，模仿裏麵的角色。這點小場麵，灑灑水啦。”
    旁邊的謝寧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裏都快笑抽了。
    還真是個活寶。
    “行了，別在這自我陶醉了。”
    謝寧走上前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恭喜你們成功邁出了成為一個合格乞丐的第一步。接下來，就該幹點正事了。”
    “正事？”
    霽洪好奇地問道，“什麽正事？”
    “當然是……”
    謝寧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
    “找個好地方聽牆根啊。”
    說完，他便不再解釋，帶著滿頭霧水的霽洪和福安，熟門熟路地拐進了一條小巷。
    穿過幾條七拐八繞的巷子，他們最終來到了一座看起來頗為氣派的酒樓後門。
    酒樓裏，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各種吆喝聲，劃拳聲，談笑聲，混雜在一起，充滿了煙火氣。
    “這是……雲州城最大的酒樓，醉仙樓？”
    霽洪看著那高大的門樓，認了出來。
    “喲，狗蛋，你還挺有見識嘛。”
    謝寧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這醉仙樓，是雲州城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都喜歡來這兒喝酒吹牛。咱們就在這，保證能聽到不少有用的東西。”
    他說著，指了指酒樓後院的一個狗洞。
    “走，咱們從這進去。”
    霽洪：“……”
    福安：“……”
    他們看著那個又髒又小的狗洞，再次陷入了沉默。
    剛才是跪地抱大腿，現在又要鑽狗洞？
    這乞丐，當得也太有挑戰性了吧。
    然而，還沒等他們表示抗議。
    謝寧已經身先士卒，十分熟練地，一哈腰，一縮頭，就從那狗洞裏鑽了進去。
    進去以後，他又回過頭來，對著外麵目瞪口呆的兩人招了招手。
    “快點啊，狗蛋，二愣子，還愣著幹什麽？專業點！”
    霽洪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旁邊的福安。
    福安對他，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的。
    鑽吧！
    於是，在雲州城醉仙樓的後院裏。
    燕國的皇帝陛下，和他的內侍總管，人生中第一次，體驗了一把鑽狗洞的樂趣。
    那種感覺……終身難忘。
    醉仙樓的後院，堆滿了各種雜物和柴火。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飯菜的香味和泔水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霽洪和福安從狗洞裏爬出來，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尤其是福安，他感覺自己的老腰都快斷了。
    “陛……狗蛋，我們……我們非要這樣麽？”
    他苦著一張臉，小聲地對霽洪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