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謝寧的治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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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有權臣當道,結黨營私,蒙蔽聖聽。外有強敵環伺,虎視眈眈,覬覦我大好河山。”
    “而我治下的百姓,卻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官員魚肉鄉裏,士兵驕橫跋扈。我這個皇帝,當得很失敗。”
    他說著,又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
    臉上露出與他年齡不符的疲憊和無奈。
    謝寧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他知道,此刻的霽洪需要的不是建議,而是一個可以讓他發泄的垃圾桶。
    “我以為,我隻要勤政愛民,勵精圖治,就能讓我的國家變得富強,可我錯了。”
    “這個國家,就像一艘千瘡百孔的破船。我一個人拚盡全力地去修補,卻發現,船上的窟窿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我甚至不知道,這艘船還能在風雨中支撐多久。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竟然帶上了一絲哽咽。
    一個帝王,在深夜裏,向一個乞丐,袒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麵。
    這畫麵,說出去,誰會信?
    可它,就這麽真實地發生了。
    許久的沉默之後。
    謝寧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船要沉了,光靠修是沒用的。”
    他看著霽洪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
    “你得把船上那些隻會往下沉的石頭,和隻會蛀船的蟲子,全都扔進海裏喂王八。然後,換一批能幫你劃槳的,能幫你查漏補缺的人上來。”
    “哪怕,這艘船最後隻剩下一塊木板。隻要,你還在這塊木板上,這艘船就還沒到沉沒的時候。”
    謝寧話音落下,霽洪的心,就像是被一塊巨石狠狠砸中,瞬間掀起滔天巨浪。
    “把石頭和蟲子,都扔進海裏?”
    霽洪喃喃自語,似是明白了什麽。
    他倒是從未從這個角度去想過問題。
    他身邊的老師,那些太傅,丞相,他們教給他的是帝王心術,是權衡之道,是如何在各個世家大族,各個利益集團之間,找到一個微妙的平衡點。
    他們告訴他,水至清則無魚,有些事情,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們告訴他,治大國如烹小鮮,不能輕易攪動,否則就會翻鍋。
    可現在,這個小乞丐卻告訴他,船都要沉了,你還在這裏小心翼翼地怕翻鍋?
    直接把鍋砸了,把那些壓艙的石頭,蛀船的蟲子,全都他娘的扔出去!
    “可是……談何容易。”
    霽洪苦笑一聲,將酒葫蘆遞了回去。
    “那些石頭,盤根錯節,早已和船身長在了一起。那些蟲子,更是密密麻麻,遍布船身的每一個角落。”
    “牽一發而動全身,稍有不慎,不等我把它們扔出去,這艘船,自己就先散架了。”
    這才是他最大的困境。
    燕國朝堂之上,以兵馬大元帥戴宗為首的軍方勢力,和以丞相上官希為首的文官集團,就像是兩塊巨大的壓艙石。
    他們互相製衡,也共同維持著這艘破船的穩定。
    一旦他動了其中任何一塊,另一塊就會立刻失去平衡,整艘船都會傾覆。
    “所以說,你這個皇帝,當得累啊。”
    謝寧接過酒葫蘆,又灌了一口。
    “你總想著治國,治國,眼光太大了。一個國家,是由無數的人,無數的城池組成的,你不能隻用國家這兩個字,去概括所有的人,所有的城。這是一個由小見大的過程。”
    謝寧看著霽洪,眼神變得有些深邃。
    “就好比這雲州城。你站得太高,在燕京發號施令。可你的命令,到了這雲州城,還存不存在,都是個未知數。”
    “你是燕國的皇帝,可你又怎麽知道,這雲州城裏,沒有另一個土皇帝?”
    土皇帝這三個字,就像是一道劃破夜空的閃電,瞬間劈開了霽洪腦中積蓄已久的迷霧。
    他想起了白天在街上橫衝直撞的那隊士兵。
    想起了都尉李德才。
    想起了謝寧說的,李德才是雲州守將蕭遠山的心腹。
    蕭遠山這個名字,霽洪當然知道。
    燕國北方重將,手握十萬兵權,鎮守雲州多年,抵禦大齊,勞苦功高。
    在朝中,他是元帥戴宗一派的得力幹將。
    每年從雲州送往燕京的奏折,都是歌舞升平,百姓安居樂業。
    可他今天親眼看到的雲州,似乎並非如此。
    士兵驕橫,視百姓如草芥。
    這還隻是冰山一角。
    那冰山之下,又隱藏著何等觸目驚心的勾當?
    蕭遠山,就是謝寧口中那個,雲州城的土皇帝!
    霽洪感覺自己的後背冒出了一層冷汗。
    “你的意思是……”霽洪的聲音有些幹澀,“從這些地方,一個個地查起?”
    “查?”謝寧嗤笑一聲,“查有什麽用?你派人來查,他們就用一本漂漂亮亮的假賬本把你打發了。”
    “你就算查出了問題,官官相護,層層包庇,最後到了你麵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到頭來,你費了半天勁,除了抓幾個替罪羊,砍幾個腦袋之外,什麽都改變不了。根子,還是爛的。”
    霽洪沉默了。
    因為謝寧說的,全都是事實。
    他不是沒有嚐試過。
    他登基之初,也曾雄心勃勃,派出過好幾批欽差,巡視地方。
    可結果呢?
    那些欽差,要麽是被重金收買,同流合汙。
    要麽就是過於耿直,還沒等把證據帶回京城,就死在了半路上。
    久而久之,他也心灰意冷了。
    “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霽洪是真的在請教了。
    他放下了一個皇帝所有的驕傲和尊嚴,像一個虛心求教的學生。
    “不能修,不能查,那就隻剩下一個辦法了。”
    謝寧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寒光。
    “砸了,重造!把這雲州城的官場,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全都給它砸個稀巴爛!”
    “然後,換上你自己的人,按照你自己的規矩,重新把它建起來。你不是說,石頭和船長在了一起嗎?那就連著船板,一起給它撬下來,扔進海裏!”
    “哪怕這艘船最後隻剩下一塊木板,隻要你還站在這塊木板上,你就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