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讓雙方的將士們，都看得瞠目結舌。
    這哪裏像是兩個敵對國家的首腦，分明更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
    “伯爺他……到底想做什麽？”蒙山喃喃自語，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透自家主帥了。
    進入雲州城，霽洪立刻就感受到了不同。
    街道寬闊而整潔，兩旁的店鋪鱗次櫛比，人流如織，卻井然有序。
    百姓們的臉上，沒有他印象中邊境軍民的麻木與愁苦，反而洋溢著一種充滿希望的，鮮活的笑意。
    空氣中，不再是單一的塵土與馬糞味，而是混合著各種食物的香氣。
    商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笑聲，構成了眼前一派欣欣向榮的煙火氣
    這……還是那個他記憶中，被蕭遠山搞得烏煙瘴氣的雲州麽。
    “如何？”謝寧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霽洪深吸一口氣，由衷地讚歎道：“先生隻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讓此城脫胎換骨，堪稱奇跡。”
    “這不是奇跡。”謝寧搖了搖頭，“我隻是給了他們最需要的東西。”
    “是什麽？”
    “公平，和希望。”
    謝寧帶著他，一路走到了東市。
    當霽洪看到建安布行門口那依舊絡繹不絕的人流，以及旁邊那幾家門可羅雀，掛著燕雲牌子的空鋪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似乎是注意到霽洪的目光，謝寧繼而道：“他不是輸給我，是輸給了時代。”
    謝寧指著那些穿著新衣，精神煥發的百姓。
    “陛下請看。當人們有了更好的選擇，他們便會自發地拋棄那些陳舊，落後的東西。這不僅僅適用於布匹，也適用於一切。”
    “武力可以征服一座城，但無法征服人心。而商業和文化，卻可以。”
    “我讓大齊的絲綢，瓷器和茶葉在這裏流通，讓百姓們穿上更體麵的衣服，過上更好的日子。”
    “久而久之，他們會從心底裏認同，大齊帶來的是繁榮與文明。到了那時，即便燕國的大軍再次打來，你覺得，他們會幫誰？”
    謝寧的這番話，如同驚雷，在霽洪的腦海中炸響。
    他一直以來思考的，都是如何強軍，如何練兵，如何開疆拓土。
    他從未想過，戰爭，帶給普通民眾的是什麽。
    他看著謝寧，眼神中，除了敬佩，更多了一絲深深的忌憚。
    幸好，這樣的人，現在暫時還不是自己的敵人。
    兩人來到伯爵府，分賓主落座。
    這一次，霽洪的心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說來之前，他還帶著一絲帝王的審視和試探。那麽現在，他已經完全將自己放在了一個求教者的位置上。
    “先生高見，朕又一次受教了。”霽洪起身，再次對謝寧一揖。
    謝寧坦然受之。
    他知道，火候，已經到了。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朔州的事了。”謝寧開口道。
    霽洪立刻坐直了身體，洗耳恭聽。
    “出兵，可以。我不僅可以幫你拿下朔州，還可以幫你活捉陳兵。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先生請講！”霽洪急切道。
    謝寧的嘴角，微微上揚。
    “朔州拿下之後，城防，軍務，我都可以交還給你。但是，城內所有的商業活動，以及對外貿易的關稅，必須由我的人來主導，為期十年。”
    “同時，我神策軍有權在朔州城內，駐紮一支三千人的部隊，同樣，為期十年。”
    話音落下，霽洪有些詫異。
    他先前，已經交出了朔州的所有權，若是謝寧出兵，打下朔州，那朔州的一切都是謝寧的。
    可現在，謝寧卻又提出共同管理的要求。
    霽洪發現，他是越來越看不清謝寧了。
    “這怎麽感覺，好像是我乘火打劫了。”
    霽洪沉聲開口。
    “陛下，你錯了。”
    謝寧緩緩搖頭，語氣淡然。
    “這不是趁火打劫，這是雙贏。”
    “雙贏？”
    “不錯，陛下贏得了一座穩定，繁榮，並且能為你源源不斷創造財富的朔州。更贏得了一個穩固的北方，可以讓你毫無後顧之憂地去整頓你那早已腐朽不堪的朝堂。”
    “最重要的是，你還贏得了一個強大的盟友，而不是一個隨時可能在你背後捅刀子的鄰居。”
    “至於我齊國，我也不怕你惦記，如今齊國的大部分精力還是在應對蠻夷之上，對於相鄰的幾個國家，都無稱王之心，若是單獨接手朔州，恐短時間難以抽身。”
    謝寧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魔力，仿佛能穿透人心的浮躁，直抵最根本的利弊核心。
    “最重要的是，你我都很清楚，單靠我們任何一方，都無法讓朔州恢複元氣。”
    “陳兵在朔州經營多年，早已將那裏變成了他自己的獨立王國。”
    “就算我們幫你打下來，留給你或我的，都隻是一個被戰火摧殘，民心向背的爛攤子。要花多少年，多少錢糧，才能讓它重新煥發生機？”
    “若是咱們共同管理，我隻需要三年。”
    謝寧伸出三根手指。
    “三年之內，我會讓朔州的繁榮遠勝往昔。我會讓那裏的稅收，比你親自管理，還要多上數成。陛下，意下如何？”
    霽洪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終於明白，為何謝寧會提出共同管理了。
    他心中了然，謝寧是想用一座城的共通，來換取齊國和燕國的交好。
    他想反駁，卻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因為他心裏，也曾有過同樣的想法。
    與其兵戈相向，不如協同發展。
    似是看到霽洪臉上的掙紮，謝寧知道，是時候，祭出最後的殺手鐧了。
    “陛下，你別忘了。”
    謝寧的語氣，變得意味深長。
    “我們手上，還有一位能讓朔州，不戰而降的關鍵人物。”
    “衛通。”
    聽到這個名字，霽洪的身體，猛地一震。
    血影刀衛通，他不僅是燕國的傳奇，更是戴宗麾下所有將領，都敬若神明的偶像。
    陳兵，正是衛通當年的親衛之一。
    若有衛通親自出麵勸降，陳兵反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是……衛通他，會願意麽？”
    霽洪的聲音，有些幹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