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他點了點頭，沉聲問道，“你們是陳將軍的人？”
    “是！”為首那人回答道，“陳將軍已在朔州起兵，就等您過去主持大局！戴帥，事不宜遲，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好！出發！”
    戴宗翻身上馬，在十幾名黑衣人的護衛下，朝著夜色，疾馳而去。
    他們一路快馬加鞭，不敢有絲毫停留。
    天亮時分，他們已經奔出去了幾十裏。
    戴宗回頭望了一眼，早已經看不到燕京的輪廓了。
    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是活了過來。
    “戴帥，前麵有個小鎮，我們去那裏歇歇腳，補充些幹糧和水。”為首的黑衣人建議道。
    戴宗點了點頭。
    奔波了一夜，他也確實是人困馬乏。
    一行人走進小鎮，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棧。
    戴宗剛坐下準備喝口水，就看到客棧的牆上貼著一張嶄新的告示。
    告示上畫著他的頭像，下麵寫著一行大字。
    欽犯戴宗，意圖謀反，罪大惡極……
    落款，是燕國皇帝，霽洪的玉璽大印。
    “噗！”
    戴宗一口水噴了出來，氣得渾身發抖。
    “好！好你個黃口小兒！竟敢如此汙蔑老夫！”
    他恨不得立刻殺回燕京，將霽洪碎屍萬段。
    “戴帥息怒！”為首的黑衣人連忙勸道，“陛下年幼，被奸相上官希蒙蔽，才會下此昏聵之令。”
    “待您到了朔州，振臂一呼，天下英雄，必然群起響應。”
    “屆時，清君側，誅國賊，天下，還是您的！”
    這番話，說得戴宗心裏舒坦了不少。
    沒錯，他隻是暫時虎落平陽。
    等他到了朔州，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誰，才是燕國真正的主人！
    一行人不敢在小鎮久留，匆匆補充了物資，便再次上路。
    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他們沒有走官道，而是選擇了一條偏僻的小路。
    這條路，直通朔州。
    戴宗騎在馬上，心情也漸漸放鬆下來。
    在他看來，自己已經逃出生天，安全了。
    他甚至開始盤算著，到了朔州之後，該如何排兵布陣，如何反攻燕京。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護衛在他身邊的那些黑衣人，眼中都閃爍著一絲冰冷而詭異的光芒。
    他們看向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即將重掌大權的主帥。
    更像是在看一個……即將被送上斷頭台的，死人。
    夜色如水，寒風刺骨。
    雲州城北，三十裏外，亂葬崗。
    這裏是遠近聞名的凶地，白天都少有人跡，到了晚上，更是鬼氣森森，連風聲都像是鬼哭狼嚎。
    幾十座歪歪斜斜的墳塋散落在荒草叢中，偶爾還能看到幾根沒有被野狗啃幹淨的白骨，在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
    尋常人若是路過此地，怕是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
    但此刻，在這片亂葬崗的一處高坡上，卻潛伏著百餘道身影。
    他們一個個屏息凝神，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與周圍的黑暗完美地融為了一體。
    正是謝寧帶領的神策軍精銳，以及霽洪的那一百名禁軍高手。
    這些人，都是從千軍萬馬中挑選出來的，真正的精英。
    每一個，都身經百戰，殺人如麻。
    他們趴在冰冷的土地上，沒有一個人發出半點聲音，甚至連呼吸，都調整到了最微弱的頻率。
    紀律性之強，令人咋舌。
    謝寧，蒙山和衛通，三人站在高坡的最頂端，借著一塊墓碑的掩護，觀察著遠處那條蜿蜒的小路。
    “伯爺，都安排好了。”蒙山壓低聲音匯報道，“兄弟們已經在這條路的前後都設下了埋伏，隻要他們一進來，就是插翅難飛！”
    謝寧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衛通身上。
    衛通依舊是一身黑衣，抱著他那把從不離身的血影刀，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但謝寧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冰冷殺氣。
    這股殺氣，甚至讓周圍的溫度，都下降了好幾度。
    “衛先生，緊張嗎？”謝寧忽然開口問道。
    衛通的身體微微一動，緩緩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那雙幽深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情緒。
    “二十年了。”
    他沙啞地開口，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等這一天，等了二十年。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她。夢到她穿著一身紅衣，在桃花樹下對我笑。”
    “她說，衛通，你什麽時候來娶我啊？可我一伸手，就什麽都抓不住了。她就那麽，在我麵前，一點一點地，碎了……”
    他說得很平靜，沒有絲毫波瀾。
    但謝寧卻能聽出，那平靜之下，隱藏著怎樣洶湧澎湃的，足以將一切都焚燒殆盡的，痛苦與仇恨。
    “今天，你就能給她一個交代了。”謝寧輕聲說道。
    “嗯。”衛通點了點頭，重新將目光投向了遠方的小路。
    他的手，更緊地，握住了刀柄。
    謝寧不再說話，靜靜地陪他等著。
    他知道，此刻，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
    他記得自己將血影刃交還給衛通的那晚，他拿著這柄許久未曾出竅的利刃，在房頂上坐了一夜。
    或許隻有敵人的鮮血，才能慰藉他這顆，被仇恨折磨了多年的，孤獨的靈魂。
    時間，在死一般的寂靜中緩緩流逝。
    月亮，漸漸爬上了中天。
    就在眾人等得都有些不耐時，遠處的小路上，終於出現了一點火光。
    火光越來越近，隱約可以看到，是一隊騎著快馬的人。
    “來了！”
    蒙山的精神瞬間一振。
    所有潛伏的士兵，也都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空氣中，彌漫起一股肅殺之氣。
    衛通的身體，也猛地繃緊了，像一張拉滿了的弓。
    那雙眼睛，死死地，鎖定著那隊越來越近的人馬。
    謝寧的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他仔細地數了數，一共十六騎。
    為首的一人，雖然衣衫有些狼狽，但那股久居上位的氣勢，卻依舊還在。
    不是戴宗，又會是誰？
    “準備！”
    謝寧做了一個手勢。
    高坡下，負責動手的神策軍士兵，緩緩地，拉開了手中的強弓。
    箭頭，在月光下，閃爍著致命的寒芒。
    戴宗一行人，毫無察覺地，進入了包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