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散落一地，五顏六色的布匹。
    店鋪裏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東倒西歪，仿佛經曆了一場激烈的打鬥。
    然而，這並不是最讓人恐懼的。
    最讓人恐懼的，是彌漫在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仿佛什麽東西被燒焦融化後的甜膩氣味。
    “嘔……”
    幾名跟在後麵的年輕捕快當場就沒忍住，跑到一旁扶著牆壁大口大口地嘔吐了起來。
    就連見慣了各種血腥場麵的劉正，此刻也是臉色發白，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謝寧的臉色，變得無比凝重。
    他邁步走進了布坊，目光在店鋪裏快速地掃視著。
    最終，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通往後院的門口。
    那裏，一股更加濃鬱的，黑色的邪氣，正在不斷地向外彌漫。
    “屍體，應該就在裏麵。”
    謝寧沉聲說道。
    劉正強忍著不適，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塊手帕捂住口鼻，跟著謝寧，一步一步地朝著後院走去。
    當他們穿過門口，看清楚後院裏的景象時，饒是兩人都有了心理準備，也還是被眼前那地獄般的一幕，給徹底驚呆了。
    後院的天井裏。
    十幾具人形的輪廓，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態，扭曲地，“融化”在了一起。
    他們的血肉，骨骼，仿佛都變成了蠟燭，在高溫下融化，然後又重新凝固。
    形成了一大片，五顏六色，凹凸不平的，如同現代抽象藝術品般的詭異“雕塑”。
    謝寧甚至已經分不清，哪裏是手，哪裏是腳，哪裏是頭。
    隻能從那些尚未完全融化的衣物碎片上依稀辨認出，這裏曾經是十幾條活生生的人命。
    一個看上去隻有七八歲的小女孩的輪廓，還保持著向上伸手的姿態，仿佛在向誰求救。
    她的旁邊，是一個成年女性的輪廓，似乎是想將她護在身下。
    然而，這一切，都永遠地定格在了這片凝固的，詭異的“蠟像”之中。
    “嘔……”
    劉正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轉身，扶著牆壁，將自己的膽汁都快吐了出來。
    他當了半輩子的官，審過無數的案子，見過被砍頭的，見過被淩遲的，見過被五馬分屍的。
    但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如此慘絕人寰的死法！
    這已經超出了他對死亡的認知。
    這不是凡人能做到的手段！這是妖術！是魔鬼的行徑！
    “妖……妖怪……”
    跟進來的幾名捕快，更是嚇得雙腿發軟，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嘴裏發出了無意識的呢喃。
    整個後院，陷入了一片死寂。
    隻有謝寧，還靜靜地站在原地。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恐懼和不適，隻有一片，冰冷到極致的肅殺。
    他緩緩地走到那片凝固的“屍山”前，蹲下身，伸出手，想要觸摸一下那詭異的物質。
    “伯爺！不可！”
    一旁的明月見狀，臉色大變，立刻上前阻止。
    “這東西有劇毒！”
    謝寧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著自己指尖上那縈繞不散的淡淡黑氣，點了點頭。
    “我知道。”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整個院子，最終，落在了院子中央那口已經幹涸的水井上。
    那裏的邪氣，最為濃鬱。
    “問題，出在那口井裏？”
    謝寧走到井邊，朝下望去。
    井底黑漆漆的一片，什麽也看不清。
    但一股刺骨的寒意，卻從井底源源不斷地向上冒出。
    “看來，我們的敵人已經等不及了。”
    謝寧轉過身，看著臉色慘白，還在幹嘔的劉正，淡淡地說道：
    “劉大人，看來，你京兆府的差事，要多一件了。”
    劉正吐了半天，才在手下的攙扶下，勉強站直了身體。
    他用顫抖的手擦了擦嘴，臉色比死人還難看。
    “伯……伯爺，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是妖邪作祟嗎？”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無法掩飾的恐懼。
    也難怪他會害怕。眼前這景象，已經完全超出了凡人的理解範疇。
    “可以這麽說。”謝寧點了點頭，並沒有否認。
    他知道，這種事情，瞞是瞞不住的。與其讓恐慌和謠言蔓延，不如從一開始，就將事情定性。
    “劉大人，你現在立刻派人將整個布坊徹底封鎖，任何人不得靠近。”
    “另外，將所有接觸過屍體的捕快，全部隔離觀察。讓他們用烈酒和皂角反複清洗手部，以防萬一。”
    “還有，從現在起，全城戒嚴。尤其是晚上，嚴禁任何人外出。”
    謝寧一連下達了三道命令，語氣沉穩，不容置疑。
    他那鎮定的姿態，仿佛一劑強心針，讓原本已經方寸大亂的劉正，漸漸地冷靜了下來。
    “是！下官……下官這就去辦！”劉正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連連點頭，轉身就要去傳令。
    “等等。”謝寧又叫住了他。
    “把周圍的鄰居，還有布坊的夥計，隻要是跟這家布坊有過接觸的人，都帶回京兆府。”
    “記住，是請回去，態度要好一點。告訴他們，隻是協助調查。我要親自審問。”
    “是！伯爺！”劉正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領命而去。
    很快，京兆府的捕快們便行動了起來。
    布坊被一層又一層的警戒線徹底封死，周圍的街道也被清空。
    一時間，整個建安城東，都陷入了一種緊張而詭異的氣氛之中。
    而關於王記布坊鬧鬼，一家老小被惡鬼索命化為膿水的謠言，也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在極短的時間內，傳遍了整個建安城的大街小巷。
    百姓們人心惶惶，一到晚上，便家家戶戶大門緊閉，連燈都不敢點。
    繁華的都城，仿佛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座鬼城。
    ……
    京兆府，審訊堂。
    饒是這裏燈火通明，氣氛卻也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謝寧坐在主位上，劉正恭敬地陪坐在一旁。
    堂下，跪著七八個神色驚恐的百姓。
    他們都是王記布坊的鄰居，或者是在布坊裏做過工的夥計。
    “堂下所跪何人，報上名來。”劉正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
    “小……小人張三，是……是隔壁包子鋪的……”
    “民女李氏，在……在王記布坊做過幾天雜役……”
    幾人結結巴巴地報上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