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泉的聲音並不大，甚至有些沙啞幹澀，但每一個字都狠狠地紮進在場每一個龍武山弟子的心裏。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以殺證道……”
    “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
    這些充滿了血腥和暴戾的言語，帶著一股奇異的魔力，不斷地在他們腦海中回響，衝擊著他們從小建立起來的道心。
    一些心智不堅的年輕弟子，臉色已經變得慘白，眼神開始渙散，甚至有人身體搖搖欲墜，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
    他們感覺自己信奉的斬妖除魔、匡扶正義的道，在對方那赤裸裸的叢林法則麵前，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甚至有些可笑。
    “不好！”
    玄機天師臉色一變，急忙運轉真氣，發出一聲舌綻春雷般的暴喝：“凝神靜氣，謹守本心！”
    這聲暴喝如同一道清泉，瞬間讓那些心神失守的弟子們渾身一震，清醒了不少，但臉上依舊是心有餘悸的駭然。
    太可怕了！
    僅僅是幾句話，就差點讓他們走火入魔！
    玄機天師看向場中那個盤膝而坐，麵無表情的幽泉，眼神中充滿了忌憚。
    這小子的殺戮之道，比十年前更加精純，也更加霸道了！
    他將目光投向了謝寧，心中充滿了擔憂。
    麵對如此恐怖的對手，這位年輕的太上祖師，真的能應付得來麽。
    不光是他，李慶寧、清風明月，以及所有龍武山的人，此刻都為謝寧捏了一把汗。
    而黑煞峰那邊，厲九幽和他的一眾門人，則是滿臉的得意和殘忍。
    他們仿佛已經看到了謝寧道心崩潰，七竅流血的淒慘下場。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麵對那鋪天蓋地而來的血腥煞氣，和那如同魔音灌耳般的殺戮之道，謝寧的臉上，卻依舊是那副平靜淡然的模樣。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仿佛對方那足以動搖天地的道法，在他看來，不過是清風拂麵，不值一提。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任由那股陰冷的煞氣衝刷著自己的身體，卻連衣角都沒有動彈一下。
    “嗯？”
    幽泉那雙死寂的眼睛裏，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波動。
    他能感覺到，自己引以為傲的殺戮之道，在靠近對方身體三尺之內時，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怎麽可能？
    就在幽泉心中驚疑不定之時，謝寧終於動了。
    他沒有像幽泉那樣盤膝而坐，也沒有擺出什麽高深莫測的架勢。
    他隻是緩緩地抬起頭，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最後落在了幽泉的身上，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甚至帶著幾分憐憫的笑容。
    “這就是你的道？”
    謝寧輕輕地開口了，聲音溫潤平和，如同山間清泉，瞬間便將那股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和暴戾，衝淡了幾分。
    “隻知殺戮，隻懂毀滅。目光所及，皆是弱肉強食，天地無情。”
    “你的道，太小了。也太……可憐了。”
    “你說什麽？”幽泉那張死人臉上，第一次有了表情，那是被觸及逆鱗的憤怒。
    厲九幽等人也是臉色一沉，這小子，太狂妄了！
    謝寧沒有理會他的憤怒，隻是自顧自地，緩緩說道：
    “你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句話，沒錯。但你可知，芻狗是什麽？”
    “那是古時祭祀所用的草狗，祭祀之前，人們對它畢恭畢敬，百般珍視。可祭祀之後，便棄之如敝履，任其腐爛，化為塵土。”
    “天地看萬物，也是如此。它不會因為你強大而偏愛你，也不會因為你弱小而憐憫你。”
    “在它眼中，無論是人，是獸，是草木，是山石，皆是平等的存在。這，不是無情，而是最大的公平。”
    謝寧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他繼續說道：“你隻看到了弱肉強食，卻沒看到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你隻看到了鷹擊長空，卻沒看到，小草破土，亦有頂開巨石的力量。”
    “你隻看到了殺戮與死亡，卻沒看到，繁衍與新生。”
    “道，不是單一的殺戮。”
    “它是生長，是凋零。”
    “是白晝，是黑夜。”
    “是新生，是死亡。”
    “是這世間萬物，相生相克，循環往複，永不停歇的規律。”
    “殺戮，隻是這大道循環中，微不足道的一環。而你，卻將這一環，當成了全部。”
    “你說，你的道，是不是很小？是不是，很可憐？”
    謝寧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敲擊在幽泉的心頭！
    “你……你胡說！”
    幽泉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眼神開始劇烈地顫抖。
    他感覺自己堅如磐石的道心，在對方那宏大而平和的理論麵前，竟然開始出現了一絲絲的裂痕！
    “我胡說？”謝寧笑了。
    他沒有再用言語去辯駁，而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
    一股與幽泉的殺戮之道截然相反的，充滿了溫暖、生機與祥和的氣息，從他的體內，緩緩地散發開來。
    這股氣息，不像幽泉的煞氣那般霸道淩厲。
    它就像是春日裏最和煦的陽光，夏日裏最清涼的微風，秋日裏最豐碩的果實，冬日裏最溫暖的爐火。
    它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
    那些被煞氣侵襲，變得枯黃的草木，在這股氣息的籠罩下，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煥發了生機，變得翠綠欲滴。
    山門前，那些堅硬的青石板縫隙裏，竟然有嫩綠的草芽，頑強地鑽了出來。
    天空中，那原本匯聚的烏雲，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萬裏無雲的碧空，和一輪溫暖的太陽。
    幾隻膽大的飛鳥，甚至落在了謝寧的肩膀上，親昵地梳理著他的發絲。
    所有龍武山的弟子，都感覺自己仿佛沐浴在溫泉之中，之前被煞氣所傷的心神，在這一刻，竟然得到了治愈，通體舒泰，說不出的舒服。
    就連玄機三位天師，也感覺自己那許久未曾鬆動的瓶頸，似乎都有了一絲絲的觸動。
    他們看向謝寧的眼神，已經從之前的擔憂，變成了無以複加的震驚和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