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名神機營士兵齊聲應諾，聲震四野。
    眾人迅速行動起來，將早已準備好的，一節節看起來奇形怪狀的木製構件，給抬到了那深井旁邊。
    那些燕國的百姓和官員們，看著這些從未見過的東西，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些從大齊帶來的經驗豐富的工匠們，在神機營士兵的協助下，開始有條不紊地組裝著那些木製構件。
    榫卯交錯，齒輪咬合。
    很快，一架高達數丈，如同巨龍脊骨一般的龐然大物，便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這……這就是龍骨水車？”
    慕容博看著眼前這個造型奇特的大家夥，渾濁的眼眸之中，充滿了震撼。
    他雖然早已聽上官希說起過此物的神奇，但是，當他親眼看到這東西的時候，依舊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陛下，諸位，看好了。”
    謝寧沒有理會眾人的震驚，他走到那安裝好的龍骨水車前，對著眾人朗聲道：“此物，結合了格物之學中的杠杆原理和齒輪傳動，無需任何法力，便可將這數十米深井之下的泉水，給源源不斷地引上來。”
    他說著，便親自走上前，讓兩名神機營的士兵踩動水車踏板。
    “嘎吱，嘎吱……”
    伴隨著一陣陣沉悶的木頭轉動聲，那巨大的龍骨水車，開始緩緩地轉動了起來。
    掛滿了木板的鏈條，如同巨龍探爪，從那幽深的井口被緩緩拉了上來。
    每一塊木板之上，都盛滿了清澈的井水。
    當木板轉到最高處時，便會自動傾斜，將井水盡數地倒入一旁早已挖好的溝渠之中。
    而空的木板，則會再次沉入井底，舀取新的泉水。
    周而複始，循環不息。
    很快，一道清澈的，源源不斷的溪流，便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那溪流順著溝渠，一路向前，流向了遠處那片早已是幹涸龜裂，充滿了死亡氣息的地域。
    “嘩啦啦……”
    清澈的泉水，滋潤著幹涸的土地，發出了一陣陣悅耳的聲響。
    那聲音，如同天籟。
    “流……流過來了，水流過來了。”
    “格物之學，竟然恐怖如斯。”
    百姓們再次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他們激動地追逐著那道救命的溪流，臉上的淚水，怎麽也止不住。
    如果說，一劍開山引泉，讓他們看到了神的力量。
    那這龍骨水車的出現，則是讓他們看到了，凡人，同樣可以創造神跡。
    而創造這個神跡的，不是什麽虛無縹緲的神仙，而是那門，被他們稱之為妖術的……格物之學。
    在這一刻，他們心中那早已是根深蒂固的愚昧和偏見，被這道清澈的溪流，給衝刷得一幹二淨。
    取而代之的，是對知識，對未來的無盡渴望。
    謝寧沒有停下，他立刻命令神機營的士兵和工匠們，在其他幾個探明的水脈點周圍，也同樣開始挖掘，而後安裝龍骨水車，並親自指導那些好奇的燕國百姓們如何使用和維護。
    他指派出經驗豐富的齊國工匠，將水車的製造圖紙和核心技術，毫無保留地傳授給燕國的工匠。
    知識的種子，就這樣，在這片古老而又貧瘠的土地上生根發芽。
    一時間，西山荒原之上，歡呼聲不斷。
    百姓們圍著那一口口不斷噴湧著甘泉的深井，圍著那一架架緩緩轉動、帶來無限生機的龍骨水車，又唱又跳，喜極而泣。
    而在這片狂歡的海洋中，卻有那麽一小塊地方，死寂得如同墳墓。
    張承等一眾豪族代表，癱軟在泥濘的地上，渾身早已被冷汗浸透，狼狽得如同幾條喪家之犬。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將謝寧奉若神明的狂熱民眾，看著那個站在人群中央，接受著萬民敬仰，宛若神祇一般的年輕男人，眼中除了無盡的恐懼之外，再無他物。
    完了。
    這次是真的完了。
    他們想逃，卻發現雙腿早已不聽使喚，軟得像一攤爛泥。
    幾名神機營士兵如同鐵塔般矗立在他們周圍，那冰冷的目光死死地鎖定著他們，斷絕了他們最後一絲僥幸。
    山呼海嘯般的崇拜聲中，謝寧緩緩地從高台上走了下來。
    他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泉水打濕，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那堪稱完美的身材。那張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更添了幾分悲天憫人的神性光輝。
    狂歡的人群，在他走過來的時候，自動地分開了一條道路。
    他們看著謝寧的目光，充滿了敬畏和崇拜，仿佛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間的神祇。
    謝寧沒有理會他們。
    他的腳步不疾不徐，穿過了那片狂歡的人群，最終，停在了那幾個早已是麵如死灰的豪族代表麵前。
    他沒有說一句話，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
    那平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們的身體，落在了同樣是滿臉激動，朝著這邊走過來的霽洪身上。
    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匯聚到了這兩個，決定著燕國未來命運的男人身上。
    在萬眾矚目之下，謝寧緩緩地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平靜。
    卻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催命符，清晰無比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陛下，賭約。”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蘊含著雷霆萬鈞的力量。
    讓張承等人的身體，猛地劇烈一顫。
    那早已是渙散的瞳孔之中，瞬間便被恐懼所填滿。
    霽洪看著謝寧，看著他那雙平靜如水的眼眸，心中那積壓了數月之久的憋屈、憤怒、無奈，在這一刻，盡數爆發。
    他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他終於可以當著全天下人的麵，將這些趴在燕國身上吸血，阻礙國家前進的蛀蟲，給毫不留情地連根拔起了。
    “鏘！”
    一聲清脆的，充滿了殺伐之氣的劍鳴聲，響徹雲霄。
    霽洪猛地拔出了腰間的天子劍。
    那鋒利的劍鋒，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森然的寒光。
    他用劍，遙遙地指向了那個早已是嚇得魂不附體的張承等人。
    充滿了帝王威嚴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整個西山荒原的上空轟然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