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聖地，聖主大殿。
    大殿裏很靜。
    靜得能聽見灰塵從房梁上飄落的聲音，靜得能聽見殿外寒風刮過廊柱時，那嗚咽似的響動。
    往日裏總燃著靜神香的鎏金香爐，已經冷了。殿內沒有一絲暖意，隻有萬年玄冰石鋪就的地麵，不住地往外冒著寒氣。
    玄陰真人一個人坐在那張布滿裂紋的寶座上。
    他沒動，也沒說話，就那麽靜靜地坐著，像一尊失去了神性的石像。
    他的怒火，好像已經在前幾天的咆哮中燒盡了。剩下的是一種比怒火更讓人心悸的東西——死寂。
    大殿之下，血屠真人、劍長老、墨玨真人……所有還在宗門的核心長老，都低著頭站在陰影裏，連呼吸都刻意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寶座上那頭沉默的、不知何時會擇人而噬的凶獸。
    雲頂天宮那場“丹道大會”的消息，早就傳了回來。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鹽水的鞭子，抽在青雲聖地早已血肉模糊的尊嚴上。
    “塵帝”。
    這個名號，如今成了壓在所有青雲弟子心頭的一座大山。
    “稟聖主。”
    血屠真人往前一步，打破了這讓人窒息的沉默。他那張刀疤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愈發猙獰，“剛收到消息，百草鎮的回春堂，今天也……摘了牌匾。”
    這是東荒最後一個，還掛著青雲特供牌匾的鋪子。
    這消息，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它宣告著，青雲聖地在經營了萬年的丹藥領域，被徹底幹淨地，掃地出門。
    劍長老和墨玨真人的頭，埋得更低了。他們甚至能感覺到，宗門的氣運，正隨著這些消息，一點一點地流逝。
    所有人都以為，玄陰真人會再次暴怒。
    可出乎意料，他隻是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的眼睛裏沒有瘋狂，沒有血絲，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看透了生死的平靜。
    “知道了。”
    他開口，聲音沙啞，像是很久沒說過話，“丹藥……輸了。”
    他竟然，承認了。
    在場的長老們都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驕傲到骨子裏的玄陰真人，竟然會親口承認失敗。
    “輸得不冤。”玄陰真人的目光掃過下方，“那個‘塵’，用的是陽謀。他把丹藥變成了一把刀，不是用來殺人，是用來收買人心的。人心……最是難防。”
    他慢慢從寶座上站了起來。
    “一棵大樹，被人砍掉了幾根枝丫，看著淒慘，可隻要根還在就死不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子讓人心頭發顫的狠勁。
    “他‘塵’，靠著丹藥這點小聰明，收買的不過是些見利忘義的牆頭草，是些無關緊要的散修。”
    “可我青雲聖地的根，是什麽？”
    玄陰真人的目光，落在了墨玉峰峰主墨玨真人的身上。
    “是東荒七成以上的稀有礦脈！”
    他的目光，又轉向了煉器峰的大長老。
    “是傳承萬年，無人能及的煉器之術！”
    “丹藥，不過是修士修行路上的消耗品。可法寶、兵刃，才是宗門安身立命的根本！才是決定戰爭勝負的……鐵與血！”
    玄陰真人的聲音陡然拔高，像一頭從沉睡中蘇醒的雄獅，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獠牙！
    “他以為，用錢就能砸死我青雲？”
    “天真！”
    “從今日起，丹霞峰，廢了！”他毫不留情地說道，“所有資源，全部收回！丹藥市場，我們不要了！這塊爛肉，我親手割掉！”
    “宗門所有力量，所有靈石，所有人力，全部給我集中到墨玉峰和煉器峰！”
    “墨玨！”
    “屬下在！”墨玨真人猛地抬頭，眼中第一次重新燃起了光。
    “本座給你最高的權限！一個月內，把所有廢棄的礦洞全部重啟！把產量給我提升三倍！”
    “煉器峰！”
    “屬下在！”煉器峰大長老也激動地站了出來。
    “把庫房裏所有的圖紙都拿出來！日夜不休地給本座煉！製式法寶、高階靈器，有多少煉多少！”
    玄陰真人的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病態的狂熱。
    “他不是要打經濟戰嗎？好！本座就陪他玩到底！”
    “他用丹藥收買人心，本座就用海量的、比市價低三成的法寶，衝垮他的市場！”
    “他不是成立了狗屁的‘同盟會’嗎？本座就斷了他們所有人的材料供應！我倒要看看，沒有了【玄鐵礦】，沒有了【星辰秘銀】，他們拿什麽去煉器！拿什麽去武裝那些叛徒！”
    “他想用錢扼死我們，我們就用鐵，活活卡住他的脖子！”
    這番話，說得整個大殿的長老都熱血沸騰！
    沒錯！
    丹藥輸了又如何？他們青雲聖地最強的，從來都不是丹藥！而是兵器和資源！這才是霸主真正的根基！
    聖主沒有被打垮，他找到了反擊的武器！
    一股久違的戰意和希望，重新在這些長老的心中升起。
    玄陰真人看著眾人的反應，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知道，軍心，暫時穩住了。
    但他要做得，遠不止這些。
    議事結束後，他獨自一人回到了聖主寢宮的密室。
    密室中，供奉著三枚閃爍著微光的魂玉。這是青雲聖地最後，也是最鐵杆的三個盟友宗門的宗主魂玉。
    這三個宗門，都曾受過青雲聖地天大的恩惠，宗門基業幾乎是青雲一手扶持起來的，忠誠度毋庸置疑。
    玄陰真人看著那三枚魂玉，眼中閃過一絲掙紮。
    動用他們，就等於壓上了青雲最後的底牌。
    但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伸出手，依次點亮了三枚魂玉。
    “天煞宗宗主，趙無極。”
    “黑鐵山山主，鐵狂人。”
    “流雲穀穀主，風清揚。”
    “……本座，玄陰。有要事相商，事關我等生死存亡。”
    三道訊息，化作流光，瞬間消失在密室之中。
    半日之後，東荒修仙界。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青雲聖地會就此沉寂，慢慢爛死的時候。
    一道由三大宗門和青雲聖地聯合署名的“霸主令”，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所有一流以上勢力的案頭。
    霸主令的內容，簡單粗暴，充滿了不容置疑的鐵血意味。
    【奉青雲聖主法旨，天煞宗、黑鐵山、流雲穀三宗共同倡議，即日起，成立“東荒礦業聯盟”。】
    【聯盟旨在維護東荒萬年來的資源秩序，撥亂反正。】
    【聯盟第一條鐵律：自今日起，聯盟旗下所有礦脈，產出的一切稀有礦石，將停止向萬寶樓、東荒新秩序同盟會及其一切關聯勢力出售。】
    【違者，視為與我四家……全麵開戰！】
    這道霸主令，不像“塵帝”的公告那般引人狂熱，卻像一盆兜頭澆下的冰水，讓整個東荒瞬間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