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一章 陽武侯劉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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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臥槽!”
    一股滂臭突然從某人的鼻腔直衝意識深處,隨即引來了他一句國粹。
    這股臭味有點難以形容,大概率比小區門口垃圾桶裏的廚餘垃圾夾雜著一旁下水道臭汙水的味道更惡心。
    一絲絲的臭味黏糊糊地鑽進劉珩的意識深處。
    “完了……完了……”
    一個老頭扯著嗓子哭嚎,聲音顫顫巍巍的就像在招魂一樣。
    有那麽點淒淒慘慘戚戚的感覺。
    “侯爺……小侯爺……您醒醒啊……陽武侯府可不能絕了嗣啊……這讓老奴怎麽有臉下去見老侯爺啊……”
    陽武侯?小侯爺?
    這是在醫院還是戲院?
    混亂的記憶猛地灌進劉珩的腦海。
    醫院那個破消毒水的味道好像要和這股滂臭的味道融合了,真是要了命了!
    正在劉珩吐槽的時候,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慢慢消散,隻剩下那股奇怪的惡臭了。
    隨後,兩條不同的人生軌跡彼此交叉,屬於兩個人的意識在這具已經死過一次的身體裏不停地糾纏,最終緩緩融為一體……
    頭疼!腦仁疼!太陽穴、天靈蓋都疼!
    劉珩在疼痛中猛地倒抽一口涼氣,喉嚨一甜,一股血便湧了上來。
    “噗——!”
    “侯爺啊……”
    那死老頭的聲音陡然拔高。
    一口血噴出,就像有人扇了自己一耳光,眼前有點冒星星。
    劉珩適應了一下眩暈感,努力地睜開了眼睛!
    隨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世界在劉珩眼前晃啊晃啊晃……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種古樸的裝修風格,真不怎麽好看,不如家裏的意式輕奢風。
    緊接著他就看到一個鼻涕眼淚黏在一起的老頭趴在床榻邊沿,手死死攥著被角,眼裏滿是絕望。
    劉珩下意識皺了皺鼻子,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靠,穿越了!這種事也能給我碰到,有點無語,但好是生在了王侯貴族家,還能享受一下封建地主階級的快樂生活。
    “鏡……鏡子……”
    還沒完全接受現實的劉珩想說話,卻感覺喉嚨澀澀的……
    老頭猛地抬頭,對上劉珩睜開的雙眼,那張苦瓜臉瞬間變成難看的笑臉:“侯爺!您……您醒了?!天可憐見!!”
    老頭連滾帶爬地撲向不遠處的案幾,哆嗦著捧起一麵銅鏡,幾乎是摔到劉珩眼前。
    銅鏡中模糊地映出一張陌生的臉。
    好像還算帥氣,就是臉色有點蒼白,眼窩有點深陷,嘴唇有點幹裂……
    一副快死的模樣,瞧著倒挺年輕,最多十七八歲的年紀,眉宇間的一點貴氣,也快被這張憔悴的病容整沒了。
    劉珩努力地適應著他的新身份。
    劉珩!陽武侯劉珩!漢靈帝劉宏的侄子!少帝獻帝的堂哥!
    原本按照那操蛋的推恩令,他爺爺劉萇那個解瀆亭侯的爵位被嫡長子劉宏繼承後,劉珩和他那個便宜老爹也快淪落到靠織鞋販履為生的地步了。
    可是好巧不巧,劉宏在漢桓帝死後被竇家看上了,然後就搖身一變成了史書上臭名昭著的漢靈帝。
    雖然便宜老爹劉茂和劉宏同根不同源。
    但幸運的是劉茂和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關係打小就不錯,並沒有因為不是同道中人就整天對掏。
    於是在劉宏即位後,劉茂也是雞犬升天,憑借著同根生的關係撈了個“陽武侯”的爵位,算是重振門楣了。
    到了中平元年末,年僅三十四歲的劉茂就因病噶了,這讓劉珩有點懷疑東漢皇室是不是有什麽隱疾?
    怎麽一個個都死在壯年?自己不會三十多歲就死了吧?那豈不是白穿越了?
    中平二年初,十七歲的劉珩奉詔入洛陽麵聖,然後就遇到了史書中記載的這場洛陽大疫,再然後就病死了。
    現在是他這個接盤俠接管了這具身體,好在原主的記憶也被全盤接收了,不然又是一樁麻煩事,估計還得裝失憶。
    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裏的新青年的記憶,和這具身體原主充滿惶恐與不甘的記憶,在這一刻徹底完成了融合!
    他繼承了這具身體,也莫名其妙的送走了體內的病毒。
    老天爺啊,他是病入膏肓沒得救了,我隻是流感而已,為什麽我也死?
    劉珩內心一陣哀嚎,自己好歹是個正經的曆史學碩士出身,大好青年。早知道聽老爸的話去考編當老師了,安安穩穩,旱澇保收,多好?
    考他娘的什麽古,除了性子跳脫了些、嘴損了點,一輩子沒幹過缺德事。
    挖墳?那他娘的叫考古!現在好了,得個流感都能死……
    想到這裏,劉珩就止不住的難過,果然寧可殺豬也不教書,寧可教書也不刨人祖墳??
    這下好了,刨墳刨到三國來了,準確的說,是刨到東漢末年了。
    雖然還沒分三國,但是不久之後就要烽火連天不休了……
    就這種局麵,想做個太平侯爺都成了奢望,劉珩心裏痛痛的。
    得先搞清楚這是啥地方?
    劉珩強忍著眩暈和不適,起身死死盯著老頭:“這是哪兒?嗯……洛陽哪兒?我病了多久?”
    聲音有點斷斷續續的,卻帶著點莫名的沉穩,那是另一個靈魂在無數墳坑裏刨食淬煉出的冷靜。
    墳地裏什麽沒見過?穿越而已,小場麵!
    老頭被劉珩直勾勾的眼神嚇得一抖,本就可憐巴巴的臉色變得更加惶恐,哆嗦著回答:“回……回侯爺,這裏是洛陽北城歸仁裏的驛館別院,您……您自打前日午後進了這洛陽城,當夜就起了高熱,上吐下瀉的,這已是第四天了……外頭……外頭……”
    “外頭如何?”劉珩心中一驚。
    老頭渾身又是一顫,聲音壓得低低的:“亂……亂套了!死了好多人!城裏到處都是抬屍的板車,老奴聽下人們私底下嚼舌根子,說連宮裏都有人倒下了!都說是……是瘟神發怒,要收人啊!”
    老頭不爭氣的眼淚又湧了出來:“侯爺,您可算醒了,嚇死老奴了……老奴這就去給您煎藥!您一定要挺住啊!”
    尼瑪的!堂堂侯爺都中招躺這兒了,外頭能不亂嗎?
    劉珩心裏罵翻了天。剛才還以為外頭有軍爺提著刀等著抄家呢!嚇老子一跳!
    ……
    瘟疫!洛陽大疫!
    史書上記載的這場在東漢末年席卷京師的瘟疫,就這麽砸在了他的臉上了!這具身體的原主,八成就是沒挺住,死在了這場瘟疫裏!
    劉珩的心裏有些悲涼,但轉念一想——當初那場席卷全球的疫情,他可是當過誌願者的!
    三年!你知道那三年我是怎麽過的嗎?
    真是不幸中的萬幸,當初在信息爆炸時代熏陶出來的半吊子醫療知識外加自己紮實的曆史功底,還有當年幹誌願者積累的經驗,成了如今的救命稻草。
    “藥?什麽藥?”
    看到老頭可憐巴巴的樣子,劉珩有點於心不忍,畢竟一把年紀了,就不凶他了。
    “是……是城中幾位名醫會診開的方子……”
    老頭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麻紙。
    劉珩伸手接過,目光飛快掃過那一堆扭曲的字。
    ????
    “算了,你念給我聽。”
    這幫大夫寫的什麽破字,歪歪扭扭的,和後世醫生開的單子還真是一脈相承!
    “黃連、黃芩、梔子、生地、玄參、連翹、僵蠶、蟬蛻……”
    典型的清熱解毒、涼血滋陰思路。
    放在普通風熱感冒或許有效,但對上這種高傳染性的瘟疫?杯水車薪!
    “這藥治標不治本!景伯,按我說的去辦幾件事!”
    劉珩從記憶中搜尋出這個老頭的身份,老頭名叫劉景,從小就在劉家,照顧過劉珩的老爹劉茂,現在又跟著劉珩,算是陽武侯府資曆最老的老人了。
    景伯被他突如其來的客氣嚇得噗通跪倒在地:“侯……侯爺吩咐!”
    劉珩心裏翻了個白眼,這原主真他媽是個活畜生,對這麽個忠心耿耿的老仆非打即罵。
    還好是東漢,這要是在21世紀,早他媽被告得傾家蕩產褲衩都不剩了!
    在原主記憶裏這老頭就是個受氣包,原主動輒打罵,可就算這樣,老頭還忠心耿耿守在這兒。
    劉珩想不明白,這到底是封建糟粕洗腦太深,還是傳統美德發光發熱?
    “第一!”
    劉珩適應了一下這具身體,起身扶起景伯,沒想到這一個動作又讓老頭受寵若驚的抖了一下。
    劉珩懶得搭理這個呆頭呆腦的老頭,略作思考後開口道:“立刻把院子裏所有能燒的柴都堆起來!生火燒滾水!越多越好!水滾後,把院子內外,尤其是茅房、水井附近,用滾水多潑幾遍,所有門窗,全部打開通風!把這屋子裏的熏香給我扔了!屁用沒有,熏死老子了!”
    “第二!現在立刻馬上去找管事兒的要烈酒,有多少要多少,不給就花錢買!再找幹淨的布,越多越好,粗麻布也行,先煮滾!然後裁成能捂住口鼻大小的方塊兒!”
    “第三!所有伺候過我的人,包括你!從現在起,出入我這屋子,必須用滾水煮過的布蒙住口鼻!碰過任何東西,尤其是我吐過、泄過的東西,立刻用烈酒擦手!然後再洗,用滾水放溫後洗,還要用……胰子!沒有胰子就用草木灰使勁搓!”
    “第四!立刻封鎖這院子!許進不許出!沒有我的命令,一隻蒼蠅也不準飛出去!誰敢硬闖,給我打出去!打死了算我的!”
    一連串的命令,砸得景伯有些目瞪口呆。
    這……這哪裏還是那個病得昏沉、曆來萬事不管的小侯爺?
    這眼神,這氣勢,簡直比已故的老侯爺還要唬人!
    “可……可是侯爺……”
    景伯下意識地想爭辯,畢竟這又是燒水又是封院又是要酒的,小侯爺不會是燒壞了腦子吧?
    “快去!”
    劉珩吼了一聲:“想活命,就按我說的做!再慢一步,全都在這兒等死!陽武侯府今天就絕戶!”
    景伯看著劉珩,猛地打了個激靈。
    絕戶!這兩個字瞬間壓倒了所有的疑慮和恐懼!
    “哎呦!侯爺,您可不能亂說話!老奴這就去辦!拚了這條老命也給您辦妥!”
    景伯從地上彈起來,連滾帶爬地衝了出去。
    隨後老頭的呼喊聲便在院裏響起。
    “來人,快來人!”
    “侯爺有令,生火燒水,把柴火都搬來!”
    “還有酒,烈酒!陳四,去找驛丞要酒!不給就買,陽武侯府最不缺的就是錢!”
    死氣沉沉的驛館別院瞬間被老頭一連串命令攪得天翻地覆!
    仆役們被老仆瘋瘋癲癲的模樣嚇住,不知道這又是鬧哪一出?
    好在得益於小侯爺昔日的淫威,一幫人雖然不理解,但是都下意識地去執行這奇奇怪怪的命令。
    鐵鍋架在臨時壘起的灶台上,冷水開始咕嘟咕嘟地翻湧氣泡。仆役們抱著一捆捆柴火奔跑……
    有人從驛館的庫房抬出一壇壇劣酒,粗麻布被投到翻滾的大鍋,在滾水中沉浮……
    劉珩起身晃悠了兩步,隨後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心中默默感謝漢靈帝那點“引進胡床(椅子)”的“政績”,讓他不用跪坐著受罪。
    窗外傳來的聲音混亂又嘈雜,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柴火燃燒的劈啪聲,滾水翻騰的咕嘟聲,景伯的喝罵聲……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卻讓他感到一絲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必須活下去!就衝著自己這條撿來的命!他死死攥著拳,指甲陷進掌心後趕緊鬆開——有點子痛。
    剛穿越就遇到這場瘟疫,正兒八經的天崩開局。
    但這也讓劉珩敏銳地嗅到了機會,一個能夠在即將到來的亂世安身立命的機會!
    距離現在不算太遠的大賢良師張角不就是這麽把握機會的嗎?通過“救世活民”聚攏了一批追隨者,然後……
    當然了,如今的自己可是漢室宗親,“蒼天已死”這種掉腦袋的混賬話自然不會去喊!
    但是借著這個機會收割一波名望總沒問題吧,畢竟如今也是堂堂陽武侯嘛。
    關二爺對一個“亭侯”都那麽看重,自己這個“陽武侯”可是正兒八經的“縣侯”!
    到時候名望刷起來,還不得虎軀一震天下英雄盡入我彀中?還怕沒有安身立命的資本?
    劉珩思緒越飄越遠,好不容易收回思緒,準備起身出去,親眼看看外麵的布置。
    “吱呀——”
    院門在這時被人從外麵粗暴地推開了!
    隨後一個陰柔的聲音鑽進劉珩的耳朵裏:“陽武侯劉珩何在?陛下口諭!著陽武侯即刻入宮覲見!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