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十二章 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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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珩看著泥濘中拜倒的徐晃,顧不得興奮,微微頷首,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清朗:“徐晃,徐公明?好名字。起來吧。跟著本侯,別的或許給不了,但這等仗勢欺人魚肉鄉裏之輩,一定見一個殺一個!”
……
劉珩一行人悠悠地來到陝縣,對於這個年僅十七,因洛陽治疫有功被擢為左馮翊的陽武侯,陝縣一眾官吏士紳給予了最高的尊重和款待。
畢竟在陝縣這地界,不論是皇帝侄子還是位同一郡太守的左馮翊,都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至於殺了李家一個管事,那也叫事兒?
李家所謂的與“趙常侍”有舊,不過是每年都給宮裏那位常侍孝敬,還真當趙常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李家便把一位太守如何?更何況這位太守還是皇帝的親侄子!以為他李家是趙常侍的本家子弟?
君不見李三爺想向咱這位侯爺攀關係認錯,最後隻得了侯爺一句:“我豈敢讓趙常侍的舊識認錯?”
然後李家幾位當家的大爺得知消息,火急火燎的趕來後,都在城門外惶恐地候著了。
用侯爺的話講,這等魚肉鄉裏,是朝廷法度為擺設的蛀蟲,在城門外吹吹春風算是便宜他們了!
於是陝縣縣衙內燈火通明推杯換盞,城門外李家眾人跪在路邊吹了一夜的春風……
次日,劉珩出城時,李家眾人還哆哆嗦嗦地跪在路邊。
“李家曆來名聲如何,爾等心知肚明!按理來說,本侯本不該插手別郡事宜,然爾等縱奴橫行,更兼魚肉鄉裏之惡名!這次算是給爾等一個教訓,若再聞李家惡行,本侯自有法子讓爾等知曉利害!當然,如誰有不忿,可往左馮翊高陵城,我劉珩,隨時恭候!”
隨後劉珩進入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去。
李家家主,李三爺的大哥在身邊人的攙扶下哆嗦著起身,指著李家三爺的鼻子罵道:“混賬東西,回去到祠堂跪三日,而後禁足,不得出家門半步,再敢惹事生非,家法伺候!”
隨後又對一旁的老二叮囑道:“以後凡我李家之人,皆要收斂脾性,莫要再惹事!”
……
左馮翊的治所高陵城,灰撲撲的城牆斑駁陸離,幾處坍塌的垛口如同被狗啃過的烙餅。
城門洞開,卻門可羅雀,隻有幾個無精打采、破舊皮甲都歪斜著的守卒縮在門洞裏,眼神麻木地掃視著偶爾進出、麵有菜色的零星行人。一股衰敗、混雜著塵土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沉甸甸地壓在初來者的心頭。
一名守卒看到遠處緩緩走來的車馬隊伍,慌忙起身輕呼道:“快看!那是什麽!”
幾名守卒聞言慌忙起身,看到充滿肅殺之氣的隊伍,心中都是不由地咯噔一下。
劉珩一行人的車馬離開陝縣後,一路再未入城,經過六天的行程終於到了高陵。
車馬並未在城門處停留,隻有一騎在馬上喝聲道:“新任左馮翊到任!”
劉珩將部曲留在城外,隻有徐晃和幾名護衛跟隨自己入城,車馬抵達郡府門前時,迎接他們的,卻是一片令人難堪的寂靜。
郡府大門倒是敞開著,但門內空空蕩蕩,連個應值的差役都看不見影。門楣上“左馮翊府”的牌匾蒙著一層厚厚的灰,
徐晃上前一步,對著空曠的門內朗聲通報:“陽武侯、新任左馮翊劉珩劉侯爺到任!府內屬官何在?速速迎候!”
聲音在空曠的府衙前回蕩,激不起半點漣漪。隻有屋簷下幾隻麻雀被驚起,撲棱棱地飛走了。
過了半晌,才有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皂隸服,須發花白的老吏,佝僂著背,慢吞吞地從門房裏挪了出來。他抬起渾濁的老眼,漠然地掃了劉珩等人一眼,又瞥了一眼他們身後寥寥無幾的車馬護衛,嘴角似乎向下撇了一下,透著一股子麻木的譏誚。
“哦……是大人到了啊。”
老吏的聲音有些沙啞:“府君……呃,前任府君早已被罷官,左馮翊丞近日也告假在家休養。功曹、戶曹幾位大人…都去下麵鄉裏‘巡視民情’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他絮絮叨叨地念著,眼皮耷拉著,仿佛在背誦一段與自己毫不相幹的陳詞濫調。
“府庫的鑰匙呢?”徐晃沉聲問道,臉色已經冷了下來。
“鑰匙?”
老吏茫然地眨眨眼,慢悠悠地在腰間摸索了半天,才掏出兩把鑰匙,遞了過來:“喏,都在這了。糧倉的,還有……武庫的。不過……”
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珠裏閃過一絲幸災樂禍:“大人您最好有點準備,裏麵……怕是老鼠都要餓跑了。”
劉珩一直沉默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帶路,去倉廩。”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老吏沒再言語,佝僂著背,慢騰騰地在前頭引路。穿過幾重冷冷清清的院落,推開一扇落滿灰塵的木門,隨著老吏的動作咿呀作響。
一股混合著陳腐穀物、泥土和黴菌的味道撲麵而來,嗆得人幾乎窒息。
巨大的倉廩內部,昏暗陰森。借著門縫透進來的微光,能看到裏麵空空蕩蕩,一眼望到頭,隻有角落裏零星散落著一些發黑發黴的麥粒,以及厚厚一層灰白色的鼠糞和塵土。幾隻老鼠被光線驚動,吱吱尖叫著,倉皇地鑽進了牆壁的裂縫裏。
真正的倉廩如洗!他娘的連耗子都嫌棄!
景伯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徐晃濃眉緊鎖,看著這觸目驚心的空蕩,這就是三輔重鎮?這就是拱衛長安的左馮翊?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劉珩靜靜地站在倉廩門口,身影在昏暗中顯得有些模糊。他深深吸了一口這汙濁的空氣,再緩緩吐出。沒有憤怒的咆哮,沒有失態的斥罵。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很輕,在空曠的倉廩裏卻顯得格外清晰。
“嗬……”笑聲止住。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身邊眾人驚怒交加的臉,最後落在那佝僂著背、低垂著頭的老吏身上。他的嘴角甚至還向上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充滿了嘲諷。
“下馬威?”
劉珩的聲音不高,一字一頓,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玩得還挺熟練。”
“看來這高陵城裏的老爺們,是想讓我知道,誰才是這左馮翊真正的主人?想讓我劉珩……知難而退?”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倉廩外灰蒙蒙的天空,語氣陡然轉厲:“公明!”
“在!”徐晃同時挺直身軀,沉聲應道。
“持我印信,讓叔至率部曲入城!即刻封鎖四門!自此刻起,高陵城,隻許進,不許出!凡有擅闖城門者,無論何人,立斬!”
“遵命!”徐晃眼中精光爆射,轟然領命。那股壓抑的怒火,瞬間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大人,您……”那老吏猛地抬起頭,渾濁的老眼裏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驚駭。
劉珩看都沒看他一眼,仿佛他隻是空氣。他邁步走出這令人窒息的空倉廩,玄色的鬥篷在陰冷的穿堂風中揚起一角,背影筆直如劍。
“想玩?”
劉珩的聲音順著風冷冷傳來,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郡府上空:“那老子就陪他們玩把大的!”
夜色如墨,沉沉地壓在高陵城頭。白日裏那點稀薄的暖意早已散盡,左馮翊郡府臨時清理出來的偏堂之中。劉珩靠坐在一張硬木圈椅上,身上裹著厚厚的玄色鬥篷,把玩著手中的茶盞。
徐晃如同一尊石像,侍立在劉珩身側。
幾個被臨時抓來的的衙役,戰戰兢兢地押著三個被剝去外甲、隻穿著單衣的漢子跪在堂下。
這三人都帶著傷,一個額頭破了口子,血痂糊了半張臉;一個胳膊軟軟地耷拉著,顯然是斷了;還有一個走路一瘸一拐,腿上纏著滲血的布條。
他們眼神驚恐地亂瞟,白日裏徐晃陳叔至二人帶著那曲靈帝賜下的精兵入城封鎖四門,順手就在城門附近逮住了這幾個試圖趁亂溜出城去報信的豪強私兵爪牙。
“大人饒命啊!”
額頭帶傷的漢子率先崩潰,涕淚橫流地磕頭如搗蒜:“小的們……小的們隻是奉命行事,混口飯吃……什麽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
劉珩的聲音很輕,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嗯!”
侍立一旁的徐晃麵無表情地上前一步。他手中提著一根浸透了水的牛皮鞭子,他沒有多餘的言語,手臂猛地一揚!
嗚——啪!
皮鞭撕裂空氣的尖嘯聲,混合著皮肉被狠狠抽中的悶響,如同驚雷在堂內炸開!
“啊——!!!”
額頭帶傷的漢子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整個人被抽得猛地向前一撲,背上單薄的衣衫瞬間破裂,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咻地浮現出來!劇烈的疼痛讓他蜷縮在地,渾身痙攣,慘叫聲把另外兩個跪著的私兵嚇得魂飛魄散,牙齒咯咯作響。
“本官耐心有限。”
劉珩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倦怠,他輕輕吹了吹茶盞上的浮沫,啜飲了一口,目光重新投向堂下。
“再問一次,最後的機會,好好把握!”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寒意:“高陵城裏,除了你們的主子,還有哪幾家動了府庫的糧?囤在何處?嗯?”
那斷了胳膊的私兵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涕泗橫流,幾乎是嚎叫著搶答:“我說!我說!大人饒命!除了我們楊家!還有王家,他……他家地窖裏也全是麥子!還有……還有南街趙老爺!還有……”
他語無倫次,竹筒倒豆子般將所知道的幾家瓜分府庫糧食後囤糧的地點一一供出。旁邊那個腿瘸的私兵也嚇得連忙補充,唯恐說慢了半分。
“楊家的糧,是不是都在他城外的那個大田莊裏?就是靠近涇水,有高牆圍著,養著不少家丁的那個莊子?”
劉珩忽然打斷他們,淡淡地問了一句。
“是是是!大人明察!”
兩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拚命點頭:“每年大部分糧都會運往那裏!城裏府庫的鑰匙,其實……其實楊家主那裏也有備用的!他……他是最先搬官糧的!另外……另外搬出來的官糧,大多數都藏在城西楊家宅子裏……還未運往城外的田莊……”
斷了胳膊的私兵為了活命,連這最隱秘的勾當都喊了出來。
劉珩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揮了揮手。
徐晃立刻示意衙役將這三個幾乎癱軟的私兵拖了下去。堂內隻剩下一股血腥氣和刺鼻的尿臊味。
“侯爺,名單和地點都記下了。”景伯將一張墨跡淋漓的麻紙呈到劉珩麵前。
劉珩掃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地名和人名。
“備馬。”
他站起身,玄色鬥篷帶起一陣微寒的風:“點齊兵馬。第一把火,就從這高陵楊氏開始燒!”
天剛蒙蒙亮,一層薄薄的灰霧還籠罩著高陵城。急促而沉重的馬蹄聲便如同密集的鼓點,驟然撕裂了清晨的寧靜,踏碎了長街的薄霜!
劉珩一馬當先,玄色鬥篷在凜冽的晨風中獵獵作響。他身後,是徐晃陳叔至和那一曲殺氣騰騰的甲士!鐵甲鏗鏘,刀槍如林,馬蹄踐踏石板路,發出令人心悸的轟鳴,直撲城西楊氏那占地廣闊、門庭森嚴的大宅!
“奉左馮翊劉府君令!查抄逆犯楊氏!開門!”徐晃聲如雷霆,炸響在緊閉的楊府朱漆大門前!
門內一片死寂,顯然早有準備。
“撞開!”劉珩麵無表情,聲音冰冷。
轟!轟!轟!
沉重的包鐵撞木,在士兵的合力下,狠狠撞向那兩扇朱漆大門!
木屑紛飛!門栓斷裂的刺耳聲音令人牙酸!
轟隆——!
兩扇沉重的大門終於不堪重擊,帶著巨大的哀鳴聲向內轟然倒塌!
門內的景象瞬間暴露在晨光與鐵蹄之下!數十個手持棍棒、甚至利刃的楊府家丁護院,臉上帶著驚惶和凶狠,正堵在門後的庭院中!
為首一人,正是楊家家主楊諶,他身邊還簇擁著幾個同樣衣著華貴、卻麵無人色的男子,顯然是昨夜被城門封鎖困在楊家、來不及逃走的其他豪紳!
“劉珩!你……你敢!”
楊諶色厲內荏地尖叫,手指顫抖地指著策馬立於門前的劉珩:“我楊家乃高陵望族!世代簪纓!你敢無憑無據擅闖私宅?我要上告!我要……”
噗嗤!
他的話戛然而止!
一支冰冷的弩箭毫無征兆地從劉珩身後的陣中激射而出!精準無比地洞穿了楊諶的咽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