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臥薪嚐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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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陽殿內,
    唐姬正坐立不安。
    昨夜董卓那魔鬼般的話語和冰冷的眼神,一整夜都在她腦海中回蕩。
    她一夜未眠,天剛亮便起身。
    心中反複思量著該如何去見陛下,如何開口。
    才能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務。
    她正準備動身前往皇帝的寢宮,卻聽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駕到——!”
    宦官的通傳聲讓她心頭猛地一跳。
    陛下竟然過來了?
    還是大白天就過來?
    莫非……莫非他已經知道了?
    知道自己昨夜見了董卓,知道自己要來勸他認賊作父?
    一瞬間,巨大的恐慌籠住了唐姬的心。
    她臉色煞白,手腳冰涼,下意識地想要躲藏。
    可在這宮殿之中,她又能躲到哪裏去?
    就在她心亂如麻之際,劉辯已經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
    “都退下!”
    他看也不看殿內的宮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宮女們如蒙大赦,紛紛躬身告退。
    偌大的宮殿,瞬間隻剩下他們二人。
    劉辯心中煩亂到了極點。
    根本沒有注意到唐姬那慌亂不安的眼神和蒼白的臉色。
    他一進來,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徑直走到唐姬麵前。
    伸出雙臂,緊緊地將她摟入懷中。
    他將頭深深地埋在唐姬纖細的脖頸處。
    像一隻受傷後尋求庇護的小獸。
    貪婪地吸取著她身上那股清雅的香氣。
    隻有這熟悉、令人安心的氣息。
    才能稍稍平複他心中那狂躁的怒火。
    溫熱的鼻息噴在頸間。
    讓唐姬的臉頰泛起一抹紅暈,身體也微微一僵。
    但隨即,她那顆高懸著的心,卻緩緩地安定了下來。
    她明白了。
    陛下不是來怪罪她的。
    他這個樣子,分明是又受了天大的委屈。
    像往常一樣,來自己這裏尋求撫慰了。
    唐姬暗暗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也隨之放鬆下來。
    她抬起手,輕輕地、溫柔地拍著劉辯的後背。
    用她所能有的全部溫情,安撫著這個少年天子。
    她的角色,在這一瞬間悄然轉變。
    “陛下,這是怎麽了?誰又惹您生氣了?”
    她的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
    劉辯沒有說話,隻是抱著她,久久不語。
    良久,他才悶悶地開口,聲音裏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盡的委屈。
    “母後……母後她……”
    他哽咽著,將那道晴天霹靂般的懿旨,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唐姬。
    “……她要我尊那董賊為‘相父’!”
    “唐姬,你說,這天下還有比這更可笑,更可恨的事情嗎?”
    “朕……朕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如何能認他為父!”
    說到最後,他的身體因為憤怒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聽著劉辯的哭訴,唐姬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確認了。
    昨夜董卓手中的那份懿旨,並非作偽。
    這件事,已是太後和董卓共同的決定,是不可逆轉的現實。
    她的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蕩然無存。
    那架搖擺不定的天平,在這一刻,徹底倒向了董卓那一邊。
    一邊是權傾朝野、手握生殺大權的董卓。
    一邊是執掌後宮、如今與董卓站在一處的何太後。
    這兩座大山,無論哪一座,都不是她和陛下能夠撼動的。
    反抗?
    除了像昨夜那樣,用一把匕首結束自己的性命,還能有什麽結果?
    而她死了,陛下呢?
    他隻會被董卓用更殘忍的方式羞辱。
    唐姬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她必須完成任務。
    為了自己,也為了陛下能活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在心中組織好語言。
    然後用一種更加輕柔,帶著一絲引導性的語氣開口。
    “陛下,臣妾知道您心中的憤懣與屈辱。”
    “這等認賊作父之事,莫說是您,便是天下任何一個有骨氣的男兒,都斷然無法接受。”
    她先是表示了完全的理解和認同,讓劉辯的情緒稍稍緩和。
    “還是你懂我……”
    劉辯抬起頭,通紅的眼睛裏滿是感動的淚水。
    唐姬溫柔地替他拭去眼角的淚,話鋒一轉,
    “可是陛下,您還記得越王勾踐的故事嗎?”
    劉辯一愣。
    唐姬的聲音變得悠遠起來,仿佛在講述一個與他們無關的古老故事。
    “昔年,吳王夫差大破越國,越王勾踐淪為階下之囚。”
    “夫差命他居於石室,為自己養馬駕車,受盡百般淩辱。”
    “甚至……甚至在夫差生病時,勾踐為了取信於他,不惜親嚐其糞便以斷病情……”
    聽到此處,劉辯的臉上露出嫌惡之色,但也漸漸被故事吸引。
    “這等屈辱,比之今日陛下所受,如何?”唐姬問道。
    劉辯沉默了。
    唐姬繼續說道:
    “當時的天下人,都以為勾踐的骨氣早已被磨滅,都笑他是個苟且偷生的懦夫。”
    “可誰又知道,他‘臥薪嚐膽’,夜夜不眠,心中所想,皆是複國雪恥。”
    “他忍常人所不能忍,隻為等待時機。”
    “後來呢?”劉辯下意識地追問。
    “後來,”唐姬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勾踐歸國,勵精圖治,暗中積蓄力量。”
    “二十年後,越國兵強馬壯,一舉滅吳,夫差自刎而死。”
    “勾踐終成一代霸主,洗刷了畢生之恥!”
    她看著劉辯,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說道:
    “陛下,勾踐能忍二十年之辱,方能一朝雪恨。”
    “今日董賊勢大,權傾朝野,我們與他硬碰,無異於以卵擊石。”
    “暫時的低頭,並非屈服,而是像越王勾踐一樣,為了日後的崛起而忍耐啊!”
    劉辯呆住了,他怔怔地看著唐姬,仿佛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溫婉的女子。
    唐姬見他有所鬆動,再接再厲。
    “陛下,您最大的優勢是什麽?”
    “是您的年紀啊!您正值少壯,來日方長。”
    “而董卓呢?他年近半百,氣力不複當年,是頭色厲內荏的垂暮老賊!”
    “我們慢慢與他耗,總能耗得過他!他還能活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