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劇烈的疲憊和痛楚便如同潮水般湧來。他靠在座椅上，大口喘息著。
    何小柔依偎在他身邊，小手緊緊抓著他，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著車內環境，最後落在前排糖妹的背影上。
    糖妹似乎通過後視鏡看到了，轉過頭，對她齜牙笑了一下，露出兩顆小虎牙，隨手從兜裏又掏出一根棒棒糖遞過來：“喏，草莓味的，壓壓驚。”
    何小柔看著哥哥，何立微微點頭，她才小心地接過來，小聲說了句：“謝謝姐姐。”
    “乖~”糖妹似乎心情很好，又看向何立，“喂，小子，你叫什麽？總不能一直叫你‘喂’或者‘那誰’吧？”
    “何立。”他答道，目光依舊帶著警惕，“我妹妹，何小柔。”
    “何立……嗯，記住了。”糖妹舔著糖，看似隨意地問道，“剛才那一下，掙脫鐐銬，引導你妹妹的能量製造混亂，誰教你的？野路子玩得還挺溜。”
    何立心中一緊。她看到了？而且看得如此清楚？
    “自己瞎琢磨的。”他含糊道，絕口不提數據庫的事。
    “哦？”糖妹挑眉，似乎不太信，但也沒深究，轉而道，“有點意思。不過到了‘花圃’，會有更係統的……嗯，‘栽培’方法。當然，前提是你得能留下來，並通過鳶尾老大的‘麵試’。”
    花圃……栽培……麵試……
    何立沉默著。他知道，踏入這個所謂的“花圃”，或許暫時脫離了眼前的死亡威脅，但很可能隻是進入了更複雜的漩渦。
    那個代號“鳶尾”的男人，擁有【抹除規則係統】的存在，他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車輛穿過越來越偏僻的街道，最終駛入一個看起來像是廢棄工業園的區域，在一座巨大的、鏽跡斑斑的倉庫門前緩緩停下。
    “到家了哦。”糖妹跳下車，拉開了沉重的倉庫側門。
    裏麵並非想象中的破敗，而是燈火通明，被改造得充滿了某種賽博朋克與自然奇異混合的風格：粗大的金屬管道旁生長著發光的藤蔓植物，全息屏幕懸浮在空氣中，顯示著看不懂的數據流，角落裏甚至還有一個小型生態園，種著些奇形怪狀的花草。
    幾個同樣穿著隨意、但氣息各異的人好奇地投來目光。
    “糖妹，回來了？這就是鳶尾老大說要撿的人？”一個正在擦拭一把巨大扳手、手臂是機械義體的壯漢粗聲問道。
    “嗯呐，毛哥，倆寶貝兒，一個比一個慘，一個比一個稀奇。”糖妹隨口應著，帶著何立和何小柔往裏走。
    最裏麵，一個用集裝箱改造而成的辦公室門開著。
    一個男人背對著他們，站在一麵巨大的數據牆前，牆上流動著無數信息和人像，其中赫然有何立、何小柔、甚至林薇薇、蘇清寒等人的資料片段！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身材修長，聽到腳步聲，緩緩轉過身。
    他的麵容出乎意料的年輕俊朗，甚至帶著幾分書卷氣，但那雙眼睛卻深邃得如同古井，看不到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和情緒。
    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何立身上。
    “來了。”
    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能定下規則的力量。
    何立的心髒猛地一跳。
    他知道，這個人，就是鳶尾。
    倉庫改造的基地內，燈光在金屬與發光植物間交織出迷離的光影。
    何立護著何小柔，與轉身過來的鳶尾目光相撞。
    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睛平靜無波，卻仿佛能看穿一切虛妄。
    何立感到自己體內那絲新生的“無”之力微微一滯，並非被壓製，而是像遇到了某種同源卻更加浩瀚的存在，產生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共鳴。
    “鳶尾先生。”何立開口，聲音因傷勢而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絲屬於“自己人”的確認。
    他確實是花海的一員，盡管加入過程充滿被迫和未知，但此刻，這重身份成了他唯一的庇護所。
    鳶尾微微頷首，目光在他慘烈的傷勢和身後怯生生的何小柔身上掃過，最後重新落回何立臉上。
    “看來你這段‘假期’過得很精彩。”鳶尾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他抬手，指尖在空中虛點幾下，那麵巨大的數據牆上，關於何立最近遭遇的片段……
    魔都逃亡、暗河襲擊、規則風暴、隔離區衝突。
    迅速流轉、放大、又淡去。
    “比預計的回歸時間晚了不少，還帶來了額外的……關注度。”他意指那些追蹤而來的各方勢力。
    何立沉默了一下，沒有解釋，而是直接問道：“我需要知道，我父母的研究，到底觸及了什麽？為什麽那麽多人想要他們的東西，還有……小柔？”
    他感覺到妹妹抓著他衣角的手驟然收緊。
    鳶尾沒有立刻回答。他
    踱步走到一旁散發著幽藍光芒的培養槽旁，裏麵幾株奇異的花草正在緩緩扭動。
    “何塵和林晚，他們是真正的先驅，也是不幸的窺秘者。”
    鳶尾的聲音平穩地響起，在空曠的倉庫內回蕩，其他幾位“花圃”的成員，包括糖妹和毛哥，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安靜地聽著，顯然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聽，但每次提及，都帶著敬畏。
    “他們研究的，並非如何強化係統，而是……係統的本質，以及……‘無’的起源。”
    鳶尾轉過身，目光如炬地看著何立，“他們相信，現今所有的係統，並非恩賜，而是一種……枷鎖，一種寄生於此世規則的‘異常物’。它們賦予力量，卻也扭曲人性，固化階層，更深處，或許還鏈接著某個可怕的真相。”
    何立心中巨震！雖然早有猜測，但第一次從鳶尾口中聽到如此顛覆性的言論！
    所有人賴以生存、追求強大的係統，竟然是……枷鎖？異常物？
    “而‘無’……”鳶尾的目光轉向何小柔，帶著一種複雜的、近乎審視的態度，“並非係統的反麵，或許更接近世界原本的、未被係統扭曲前的……‘底色’？或者說，是能中和、甚至‘擦除’係統這種異常存在的……‘修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