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貴妃賞毒宴,清歡潑酒破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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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質子蕭徹帶來的驚魂一夜,如同在沈清歡緊繃的神經上又狠狠抽了一鞭。失明帶來的無邊黑暗,混合著血腥氣的記憶和係統冰冷的警告,讓她在冷宮的破屋裏蜷縮了整整一天,不敢踏出房門半步。靜姝昨夜通過密道送來的食物和一小包粗鹽,以及幾句簡短的問候【安?昨夜巨響?】,成了她黑暗中唯一的慰藉。她摸索著在油紙背麵用指甲刻下【安,虛驚,勿念】,連同那個一直揣在懷裏的、散發著濃烈薄荷清香的簡陋香囊,塞回了密道縫隙。祈禱著靜姝能想辦法送到薇薇手中。
    視覺剝奪的倒計時如同跗骨之蛆:【倒計時:26:18:33…】。時間在黑暗中緩慢流淌,每一刻都是煎熬。
    就在沈清歡以為這難捱的日子會繼續下去時,冷宮那扇破敗的宮門,再次被粗暴地敲響了。
    “沈采女!開門!”是高顴骨宮女那熟悉的、尖利刻薄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一絲……幸災樂禍?
    沈清歡的心猛地一沉!她摸索著牆壁,艱難地挪到門邊,拉開了門。
    寒風卷著雪沫灌入。即使看不見,沈清歡也能感覺到門外不止一個人。
    “喲,還沒病死呢?命可真大!”高顴骨宮女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濃濃的譏諷,“算你走狗屎運!貴妃娘娘開恩,念你孤苦,特賜你赴今日西苑‘賞雪宴’!還不快收拾收拾,隨我去!”
    貴妃?賞雪宴?沈清歡渾身冰涼!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攫住了她!那個在靜姝紙條裏被多次提及、手段狠辣的貴妃?她怎麽會突然想起冷宮裏一個無足輕重的棄妃?這絕不是恩典!是鴻門宴!
    “奴……奴婢卑賤之身……又染風寒……恐汙了娘娘的眼……實在不敢……”沈清歡聲音發顫,試圖推脫。
    “哼!由得你?”高顴骨宮女冷笑一聲,一把抓住沈清歡的手臂,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貴妃娘娘的懿旨,你也敢違抗?找死不成!快走!”她不由分說,粗暴地將沈清歡拽出了破屋。
    沈清歡踉蹌著,失明的恐懼讓她完全無法抗拒,像一片殘葉般被拖拽著前行。她能感覺到自己被塞進了一頂冰冷窄小的轎子(或許是青布小轎),然後被迅速抬離了死寂的冷宮。
    轎子顛簸搖晃,沈清歡的心也沉到了穀底。視覺的剝奪讓她對周圍環境的變化更加敏感。她能感覺到轎子離開了冷宮區域的荒涼破敗,空氣似乎變得“開闊”了些,隱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絲竹管樂聲和模糊的人語喧嘩。風裏夾雜著梅花的冷香和……食物的香氣?
    西苑到了。
    轎子停下,沈清歡被粗暴地拽了出來。刺骨的寒風夾雜著雪沫拍在臉上。她努力站穩,卻因為失明而顯得身形搖晃,狼狽不堪。她能感覺到周圍有許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鄙夷的、幸災樂禍的……如同針紮。
    “貴妃娘娘駕到——!”一聲尖細的通傳響起。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隻餘下風雪之聲。
    “臣妾/奴婢恭迎貴妃娘娘!”整齊的請安聲響起。
    沈清歡被高顴骨宮女強按著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膝蓋磕在凍硬的石板上,鑽心的疼。
    一個慵懶嫵媚、卻又帶著無形威壓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如同珠玉落盤,卻透著一股刺骨的寒意:“都起來吧。今日賞雪,不必拘禮。”那聲音頓了頓,似乎帶著一絲刻意的“驚訝”,“咦?這位是……沈采女?怎麽穿得如此單薄?快,賜座,上熱茶暖暖身子。”
    “謝……謝娘娘恩典……”沈清歡聲音發顫,被宮女攙扶起來,摸索著在一個冰冷的石凳邊緣坐下。一杯滾燙的茶水被塞到她冰涼的手中,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隻有刺骨的冰寒。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道如同毒蛇般冰冷黏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那是貴妃的目光。
    “開宴吧。”貴妃的聲音帶著笑意,卻毫無溫度。
    絲竹聲重新響起,輕柔婉轉。宮女們穿梭著,將精致的菜肴點心流水般奉上。食物的香氣混合著酒香,在寒冷的空氣中彌漫。周圍響起了貴婦小姐們刻意壓低的說笑聲,但沈清歡能感覺到,許多目光依舊若有若無地瞟向自己這個格格不入的“異類”。
    她像個提線木偶,僵硬地坐著,手裏捧著那杯漸漸變涼的茶。失明讓她完全無法判斷周圍的情況,更不知道貴妃的“殺局”會以何種方式降臨。她隻能調動起所有的感官,捕捉著空氣中每一絲異動。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惡意鎖定!宿主處於極度危險環境!】【建議:保持絕對低調,避免任何異常舉動!】係統的警告冰冷而急促。
    就在這時,沈清歡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一絲極其細微的、不同尋常的聲音——是瓷器蓋子被輕輕撥動的微響!聲音來源,似乎就在她斜前方不遠處!
    緊接著,一股極其清淡、幾乎被食物香氣和酒氣掩蓋的、帶著一絲微甜花香的奇特味道,隨著冷風飄了過來!這味道……很陌生,但【基礎藥材圖鑒】的被動技能瞬間在腦海中反饋出模糊的警告:【未知複合氣息,檢測到微量神經抑製成分及強效溶血毒素前體物質!極度危險!】
    毒!是毒藥!正在被下毒!目標……是誰?!
    沈清歡的心髒瞬間狂跳!她看不見,但嗅覺和聽覺的異常被失明放大到了極致!那撥動蓋子的聲音,就在她斜前方!那個位置……是主位?貴妃?不!貴妃不可能給自己下毒!那方向……似乎更靠近……
    她猛地想起剛才被按著跪倒時,隱約聽到旁邊有另一個年輕女子被扶起落座的聲音,似乎離貴妃不遠,位置尊貴……難道是……小公主的生母?或者哪位受寵的妃嬪?
    就在沈清歡驚疑不定、冷汗涔涔之際——
    “哎呀!林姑娘這舞,可真是越發精進了!”貴妃帶著笑意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刻意的讚歎,將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引向場中!
    沈清歡的心猛地一揪!林姑娘?薇薇?!
    果然,熟悉的、帶著力量與柔美結合的舞步聲清晰地傳來!是薇薇!她也被召來獻舞了!
    “能為貴妃娘娘和各位貴人獻舞,是奴婢的福分。”林薇薇清亮的聲音響起,帶著恭謹,卻掩不住一絲緊張。
    “如此好舞,豈能無好酒助興?”貴妃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惡意,“來人,將本宮珍藏的‘琥珀光’,賜給林姑娘,還有……沈采女一杯。”
    兩杯酒!一杯給薇薇!一杯給她!
    沈清歡渾身汗毛倒豎!毒不在菜裏!在酒裏!貴妃的目標,是薇薇和她!或者說,主要是她這個“礙眼”的冷宮棄妃,薇薇很可能隻是被牽連或用來麻痹她的幌子!
    一個宮女端著托盤走到了沈清歡麵前,濃烈的酒氣混合著那股極其細微卻致命的微甜花香,撲麵而來!另一杯,顯然是端給了場中舞畢的薇薇。
    “謝……謝娘娘賞賜……”沈清歡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摸索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酒杯。她甚至能感覺到端酒宮女那毫不掩飾的鄙夷和一絲……憐憫?
    喝?必死無疑!不喝?違抗懿旨,同樣是死!
    怎麽辦?!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沈清歡的耳朵捕捉到薇薇那邊傳來一個極細微的吸氣聲,似乎她也聞到了什麽異常?緊接著,是薇薇帶著一絲惶恐的謝恩聲:“奴婢……謝娘娘厚賜,隻是奴婢不善飲酒,恐……”
    “嗯?”貴妃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本宮賜的酒,你敢不喝?”
    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全場!絲竹聲都停滯了一瞬!
    林薇薇似乎被噎住了,不敢再言。
    沈清歡的心沉到了穀底!沒有時間了!
    就在她握著冰涼的酒杯,絕望地準備拚死一搏之際——
    “錚——!”
    一聲極其清越、如同裂帛般的琴弦撥響,突兀地打破了死寂!
    是靜姝!一定是靜姝!她就在附近!這聲琴響,是她們三人曾經約定的“緊急信號”——代表極度危險,立刻製造混亂!
    這聲琴響如同驚雷,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連端著酒杯站在沈清歡麵前的宮女,也下意識地扭頭朝琴聲方向望去!
    就是現在!
    沈清歡在黑暗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她並非要喝酒,也並非要反抗!她握著酒杯的手,用盡全身力氣,借著身體因為“受驚”而猛地向旁邊(薇薇聲音來源的大致方向)一歪的動作——
    “啊呀!”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同時,手中那杯盛滿了琥珀色酒液的酒杯,被她“失手”猛地潑了出去!
    冰涼的酒液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帶著那股致命的微甜花香,精準地、潑灑在了正端著一碟晶瑩剔透、剝好的荔枝肉,準備奉給貴妃身側一位貴婦(極可能是小公主生母)的宮女手上、碟子上!甚至有幾滴飛濺到了那貴婦華麗的衣袖上!
    嘩啦!
    酒杯落地,摔得粉碎!
    “啊!”端荔枝的宮女驚叫一聲,手中的玉碟差點脫手!“大膽!”被濺到酒液的貴婦猛地站起身,看著衣袖上的汙漬,臉色鐵青!“放肆!沈清歡!你竟敢禦前失儀!”貴妃的怒斥聲如同驚雷炸響,充滿了被“打斷計劃”的狂怒!
    整個賞雪宴瞬間亂成一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潑酒事件”吸引!指責聲、驚呼聲、訓斥聲響成一片!
    林薇薇端著酒杯,僵在原地,愕然地看著這混亂的一幕。而人群外圍,琴案之後,穿著靛青色低階女官服飾的蘇靜姝,指尖還停留在微微顫抖的琴弦上,臉色蒼白,眼神卻死死盯著混亂的中心——沈清歡,以及那潑灑出去的、在雪地上迅速洇開一片深色、散發出濃烈酒氣和微甜花香的液體。
    沈清歡“撲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聲音帶著哭腔和極致的“惶恐”:“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眼盲……被……被琴聲驚到……失手打翻了禦酒……衝撞了貴人……求娘娘恕罪!求娘娘恕罪啊!”
    她將頭深深埋下,額頭抵著冰冷的雪地,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酒潑出去了!潑在了那碟荔枝上!荔枝!荔枝肉!
    【基礎藥材圖鑒】的被動信息瘋狂閃爍:【檢測到強效溶血毒素前體物質(代號:醉芙蓉)殘留!該物質遇荔枝汁液,將催化生成劇毒!接觸或誤食,一刻內溶血而亡!】
    那杯毒酒,大部分潑在了裝著荔枝的玉碟和宮女手上!荔枝的汁液……正在和酒液裏的毒素前體發生致命的反應!
    貴妃看著跪在地上抖成一團、自稱“眼盲”的沈清歡,又看看那碟被毒酒汙染、汁液橫流的荔枝,再看看自己身側那位臉色鐵青、正惱怒擦拭衣袖的貴婦(正是小公主的生母,位份不低的李昭儀),以及周圍混亂的場麵……她精心設計的、天衣無縫的毒殺局,竟然被一個瞎子用一杯酒給毀了?!
    一股無法抑製的暴怒和怨毒瞬間衝昏了她的頭腦!她精心準備的“醉芙蓉”,無色無味,混在酒中極難察覺,唯有與荔枝汁液混合才會在短時間內催化生成劇毒!她本打算讓沈清歡“醉酒失足”落水,或者讓李昭儀“誤食”荔枝後中毒,將髒水潑給沈清歡這個冷宮棄妃!可現在……
    “眼盲?好一個眼盲!”貴妃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冰棱,帶著刺骨的殺意,猛地站起身,“沈采女‘失手’得可真是時候!驚了琴?本宮看你是心懷怨憤,故意攪亂盛宴!來人——”
    她的話音未落!
    “啊!我的手!好痛!”那個端荔枝的宮女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隻見她剛才被毒酒潑到的手背,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腫潰爛!如同被強酸腐蝕!她驚恐地甩著手,那碟被汙染了一半的荔枝肉也脫手飛出,滾落在雪地上!
    更恐怖的是,幾滴混著荔枝汁液的毒酒,恰好濺到了旁邊一株觀賞用的、葉片肥厚的玉簪花上!那青翠的葉片,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迅速變得焦黑枯萎!
    “毒!酒裏有毒!”不知是誰先尖叫出聲!“保護娘娘!保護貴人!”侍衛們瞬間拔刀,場麵徹底失控!
    李昭儀看著自己衣袖上濺到的幾點酒漬和旁邊迅速枯萎的玉簪花,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晃了晃,幾乎暈厥!她剛才……差點就吃了那荔枝!
    “不是我!不是我!酒是娘娘賜的!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啊!”沈清歡伏在地上,哭喊得撕心裂肺,將“無辜”和“恐懼”演繹到了極致。
    貴妃看著眼前徹底失控的局麵、李昭儀怨毒後怕的眼神、侍衛警惕的目光、以及周圍貴婦小姐們驚疑不定的竊竊私語……她知道,這局,她徹底輸了!不僅沒除掉沈清歡,反而差點害死了李昭儀,暴露了毒藥!這個啞巴虧,她吃定了!
    “查!給本宮徹查!”貴妃強壓下幾乎噴出的怒火,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扭曲,“所有接觸過酒水的人,一個都不許放過!沈采女禦前失儀,驚擾聖宴,押回冷宮,嚴加看管!沒有本宮懿旨,任何人不得探視!”
    她必須立刻止損!把沈清歡這個“禍害”關回去,再慢慢料理!至於毒酒……她必須找一個足夠分量的“替死鬼”!
    沈清歡被兩個如狼似虎的嬤嬤粗暴地架了起來,拖離了混亂的西苑。失明的黑暗再次將她籠罩,但她心中卻是一片劫後餘生的冰涼。
    她賭贏了。用一杯酒,潑散了致命的殺局,暫時保住了自己和薇薇的命。
    然而,貴妃那如同毒蛇般怨毒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烙印在她的感知裏。
    冷宮的高牆,或許暫時是安全的牢籠,但貴妃的報複,絕不會就此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