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的目光在空蕩蕩的桌子和孤零零的易拉寶之間掃過。
    最後落回到林樂那張因為過度激動而漲紅的臉上。
    “怎麽麵試？”
    這個問題問得直接。
    這裏什麽都沒有。
    沒有樂器，沒有曲譜，甚至連個像樣的音響都沒有。
    拿什麽來驗證他們剛才說的不是一通謊話？
    對啊，麵試……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社團窮得叮當響，唯一一把還能用的貝斯鎖在活動室裏。
    鑰匙串還被她早上出門太急忘在了宿舍。
    讓她怎麽麵試這兩位大神？
    難道讓他們清唱一首《兩隻老虎》嗎？
    看著眼前這對俊男美女，一個沉靜如山，一個明媚如畫。
    林社長樂忽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局促。
    她感覺自己像個拿著假冒偽劣產品忽悠投資人的騙子。
    而對方還是業界頂尖的天使投資人。
    現在，投資人要看貨了，她的倉庫卻是空的。
    完蛋。
    他們會不會覺得古典音樂社就是個騙局，然後轉身就走？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林樂的心就揪成了一團。
    “那個……”
    她雙手無措地絞在一起，指節都捏白了，視線在地上亂飄，就是不敢看他們。
    “不、不用麵試了！”
    情急之下，她幾乎是喊出來的。
    “我，我相信你們！真的！”
    林樂抬起頭。
    “你們願意來，我就已經……已經很開心了！真的！”
    她生怕對方不信，又用力點了點頭，動作幅度大得像個撥浪鼓。
    看著學姐這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白薇薇在心裏歎了口氣。
    這位社長，真是單純得像一張白紙。
    再看旁邊，陸川還是一副“我在等流程”的表情。
    顯然沒意識到他一個簡單的問題給對方造成了多大的精神壓力。
    指望他來圓場，還不如指望鐵樹開花。
    白薇薇立刻上前一步，自然地擋在兩人中間。
    臉上掛起最無害、最親切的笑容，像春風拂過山崗。
    “學姐，你別緊張呀。”
    她的聲音又甜又軟，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我們就是隨便問問。能加入社團，我們也很高興呢。”
    她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目光落在林樂胸前那枚樸素的社團徽章上。
    “還不知道怎麽稱呼學姐呢？”
    林樂的大腦還處於宕機狀態，被白薇薇這麽一問，下意識就回答：
    “啊？我……我叫林樂，森林的林，快樂的樂。”
    說完她才反應過來，臉頰更紅了，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林樂。”
    白薇薇在口中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眼睛彎成了月牙
    “真好聽的名字，聽著就讓人覺得開心。”
    這話半點不摻假。
    她真心覺得這個學姐像她的名字一樣，是個簡單快樂的人。
    陸川在這時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陸川。”
    兩個字，言簡意賅，符合他一貫的風格。
    “白薇薇。”
    白薇薇也跟著介紹自己。
    “陸川……白薇薇……”
    林樂小聲念著，像是要把這兩個名字刻在心裏。
    她羞赧地笑了笑，聲音細若蚊蚋：
    “你們的名字……也很好聽。”
    這句誇讚，幹巴巴的，但卻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回應了。
    她感覺自己的社交能力在今天已經全部透支。
    麵對這兩個人，她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得磕磕巴巴。
    就在這時，林樂像是突然被電了一下，猛地想起了什麽。
    “啊！對了！”
    她驚呼一聲，轉身就在自己那個半舊的帆布包裏翻找起來。
    那個包裏塞滿了各種東西，課本、水壺、零食袋子……
    她手忙腳亂地掏了半天，終於從最底下摸出來一個被布袋小心包裹著的東西。
    她獻寶似的將它捧到兩人麵前，鄭重地打開布袋。
    露出裏麵一本棕色封皮、邊角已經嚴重磨損泛黃的筆記本。
    本子很舊了，封皮上沒有任何文字，隻有歲月留下的斑駁痕跡。
    陸川的視線落在那本筆記本上。
    很舊。
    根據紙張的黃化程度和封皮的磨損情況判斷。
    這本筆記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曆史，甚至更久。
    林樂的手指輕輕拂過封麵。
    “這是我們古典音樂社的成員名錄。”
    “從社團成立那一天起，每一個加入的成員，都會把自己的名字和班級寫在上麵。”
    她一邊說，一邊用一種極其緩慢而小心的動作，翻開了筆記本。
    紙頁發出“沙沙”的輕響。
    最前麵的幾頁，字跡滿滿當登，各式各樣的筆跡，寫滿了名字和班級。
    甚至還有人畫上了可愛的笑臉或者音符符號。
    但越往後翻，紙頁上的名字就越少。
    從一頁能寫下二三十個，到後來一頁隻有十幾個。
    再到最近的幾頁，一年……甚至隻有兩三個名字。
    稀稀拉拉，孤零零地掛在紙上。
    最後，林樂翻到了最新的一頁。
    上麵，一個名字都沒有。
    代表著她接手社團這一年，沒有一個新人加入。
    林樂的眼圈微微泛紅，但她很快吸了吸鼻子。
    強行擠出一個笑容，將本子和一支筆遞了過來。
    “既然你們加入了，就把名字……寫上吧。”
    “這樣，你們就是我們古典音樂社的正式成員了。”
    白薇薇看著那空白的一頁，又看了看林樂那含著淚光的期盼眼神。
    心裏忽然有些觸動。
    這本名錄，承載的不僅僅是名字。
    是這個社團的興衰，是眼前這個女孩全部的堅持和希望。
    她接過本子，能聞到一股舊紙張特有的、混合著墨水味的淡淡馨香。
    她沒有立刻動筆，而是微笑著對林社長說：
    “學姐，能讓我們看看前麵的嗎？”
    林樂愣了一下，隨即用力點頭：
    “當、當然可以！”
    白薇薇沒有去看那些人名，而是直接將本子翻到了最後一頁。
    那裏，隻有一個名字。
    林樂。
    字跡清秀，但筆畫的末尾，卻透著一股倔強。
    在這個名字旁邊，還用鉛筆畫了一個小小的太陽。
    仿佛在給自己打氣。
    她是在怎樣一種孤單的心情下，寫下自己的名字。
    接過了這個空無一人的社團？
    白薇薇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看似膽小迷糊的學姐。
    內心或許比任何人都要堅韌。
    她將筆記本遞給陸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