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開說說？”
    “速速道來！”
    王浩又是一聲長歎，仿佛要把五髒六腑裏的濁氣都歎出來。
    他動了動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微泛紅。
    “人是等到了，結果……”
    他頓了頓，似乎在醞釀情緒。
    “結果是個女的。”
    “……”
    宿舍三人組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靠！”
    趙鵬最先反應過來，一巴掌拍在王浩背上。
    “可以啊胖子！你小子濃眉大眼的，居然學會用這種方式脫單了？高！實在是高！”
    陳東也跟著嘿嘿直笑，一臉“我懂的”表情
    “女的怎麽了？有女生陪著一起跑步不好嗎？多有動力啊！”
    是啊，不好嗎？
    陸川聽著陳東天真的話，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後腰。
    嘶——
    肌肉深處傳來一陣清晰的酸痛感，讓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好像也沒那麽好。
    陸川麵無表情地在心裏默默吐槽。他的腰到現在都還隱隱作痛呢。
    “關鍵也沒跑啊。”
    王浩的臉皺得像個苦瓜，他拿出手機，劃拉了幾下。
    把一個微信聯係人展示給他們看。
    “你們看，這名字，這頭像，我以為她是個男的，結果她以為我是個女的！我倆在操場上大眼瞪小眼，直接互相傻眼了，說好的跑步也沒跑成。”
    三人立刻湊過去看。
    隻見備注是“潿洲”，頭像是一片陰雲密布下的黑色海灘，礁石嶙峋，浪濤拍岸，風格冷硬又孤寂。
    怎麽看，這都不像個女生的微信。
    陸川的目光在那頭像上停留了零點五秒。
    “你沒看人家朋友圈嗎？”
    趙鵬提出了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
    “啊？”
    王浩撓了撓後腦勺，神情更加窘迫了。
    “我是在跑步社的群裏隨便搖的人，看名字和頭像都以為人家是個男的，也就……沒好意思看朋友圈。你說我一大老爺們，沒事去看一個男跑友的朋友圈，那多奇怪啊……”
    “噗——”
    趙鵬和陳東終於忍不住，爆笑出聲。
    “哈哈哈哈所以你倆是怎麽發現的？”
    “場麵一定很精彩！”
    王浩的臉已經紅透了，破罐子破摔地說了下去。
    “我當時不是在約定的地方等嘛，然後就看見一個……呃，高高瘦瘦的‘兄弟’過來了，穿著一身黑色的運動服，戴著個棒球帽。我就上去打招呼，說‘是潿洲嗎？我是浩浩浩好努力’。”
    “然後呢然後呢？”陳東追問。
    “然後……然後那個。”
    王浩一臉生無可戀。
    “妹子，說‘你是浩浩浩好努力？’我當時就傻了，那聲音一聽就是女的啊！”
    “哈哈哈哈！”
    “這還不是最尷尬的！”
    王浩一拍大腿。
    “她下一句就問我，‘你不是女的嗎？’我當時就，就……”
    他指了指自己圓滾滾的身材，“我當時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說我的微信頭像是一隻很可愛的橘貓，說話語氣詞又多，她以為我是個軟妹！”
    趙鵬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橘貓？哈哈哈哈！你那個頭像是你網盤裏存的第108個貓貓表情包吧！”
    連陸川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揚。
    他能想象到那個畫麵。
    一個以為對方是猛男的軟妹（王浩），和一個以為對方是軟妹的猛男（潿洲），在確認過眼神後，雙雙裂開。
    這簡直是年度級別的社交慘案。
    說完，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又像是帶著一絲自虐的絕望。
    手指在屏幕上劃了一下，真的點進了那個名叫“潿洲”的朋友圈。
    屏幕亮起。
    最新的幾條，都是轉發的跑步技巧或者冷門樂隊的音樂鏈接。
    完美符合那個黑色海灘頭像所營造出的孤高清冷人設。
    趙鵬和陳東“切”了一聲，剛想說“這不就是個男的嗎”，王浩的手指繼續往下一劃
    一張自拍赫然出現。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學校的操場，天色昏暗，路燈已經亮起。
    鏡頭裏的女生大概是剛跑完步，額前碎發被汗水浸濕，幾縷貼在光潔的額頭上。她沒化妝，臉頰因為運動而泛著健康的紅暈。
    眼睛很亮，對著鏡頭比了個“耶”的手勢。
    跟那個陰鬱的頭像簡直是兩個世界的存在。
    朋友圈的配文隻有兩個字【收工。】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趙鵬和陳東憋不住了，一個笑得拍大腿，一個笑得直捶桌子，引得周圍幾個同學紛紛側目
    “胖子！你他媽是真瞎啊！”
    趙鵬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這不就是個正常姑娘嗎？人家還挺可愛的！”
    “是啊是啊。”
    陳東抹著笑出來的眼淚。
    “這哪裏像男的了？你這眼神可以捐了真的。”
    王浩的臉已經從紅變成了醬紫色，他飛快地鎖掉手機，像是那屏幕燙手。
    他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把頭埋進臂彎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陸川也笑了。
    他的目光落在王浩那因為羞窘而微微顫抖的寬厚脊背上。
    想起了什麽。
    “還能看朋友圈，說明人家沒把你刪了。”
    “是不是意味著人家還想跟你一起跑步？”
    這是一個很好的台階。
    隻要王浩順著接下來，說一句“那我再問問”。
    這事就能輕鬆翻篇，甚至還能有個不錯的後續。
    然而，趴在桌上的那顆腦袋隻是悶悶地動了一下。
    “得了吧。”
    王浩忽然翻了個身，整個人像一灘爛泥一樣趴在桌子上。
    聲音越來越小，帶著濃重的鼻音。
    “就我這樣的……人家才看不上。”
    他把臉深深埋進胳膊裏。
    “昨晚沒睡夠，我眯會……”
    細微的鼾聲很快就響了起來，也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
    陸川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隻是無聲地歎了口氣。
    看來昨晚在電話裏，自己苦口婆心勸了他半個多小時的話，他到底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自卑這個東西，是心病。旁人給的藥，始終隔著一層皮肉，到不了病灶。
    “老陸。”
    趙鵬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他，努力壓低聲音，把話題從王浩的身上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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