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後，薑石村的村民都集中在了村口。
    各家帶的東西有多有少，但口糧幾乎都是一樣的。
    自打災荒斷了糧，薑石村便把尋來的食物都放在一起。
    不管是吃野菜還是啃樹皮，村裏都是按著人頭平均分配的。
    薑石村素來團結，也正因如此才能成為黃龍山腳下至今沒有餓死人的村莊。
    “山火無情，趕緊走吧。”
    趙鐵鷹沉重地開口。眾人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便起程出發。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黃龍山就已經出現了火光。
    雖然舍不得故土，但薑石村的百姓沒有一個不慶幸的。
    倘若不是芸娘及時發現，一晚過去，他們隻怕都要葬身在這場大火裏。
    “芸娘，真是多虧了你了。”李嫂子一邊走一邊湊到芸娘身邊。
    芸娘搖搖頭，低頭看了看走在身邊的奶娃娃：“不是我，是阿滿。”
    李嫂子聞言，不禁一臉驚訝地看向那個剛被帶回村裏的小娃娃。
    小家夥雖然瘦瘦的，小小的，一雙小腿卻倒騰得很快。
    大人們是在走，她卻隻有小跑才跟得上。
    還有她身邊那隻白得過分的小貓，在這樣的荒年裏，竟還長得如此肥嘟嘟的。
    李嫂子正想著，或許可以把貓煮了的時候，一旁的芸娘又繼續解釋道：
    “是阿滿做夢山裏著了火，要不是她把我叫醒，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芸娘見阿滿跑得滿頭是汗，心中不忍，便蹲下身把她背在背上。
    “我覺得這孩子是個小福星。”
    芸娘話音剛落，李嫂子還來不及接話，便聽到一個流裏流氣的聲音嗤笑道：
    “撿來的野孩子就成小福星了？我家二毛才是真正福星呢。”
    說話的是謝大壯，薑石村裏的小混混，大惡不做，小惡卻是不斷。
    要不是謝家祖上曾有恩於薑石村，這貨怕是早就被丟出去了。
    謝大壯在村裏是出了名的難纏。當初芸娘喪夫，這小子還曾打過芸娘的主意。
    但謝大壯倒不是色，隻是想找個女人伺候他和謝二毛罷了。
    謝大壯命硬，婆娘生二毛時難產死了，大兒子也因為害了天花沒能長大。
    這小子雖然混，對兒子二毛卻是極好的。一直想再給二毛找個娘來疼。
    隻可惜，薑石村沒人看得上他，便是芸娘也是打心眼裏厭惡這個混混。
    特別是謝大壯幾次騷擾，要不是趙鐵鷹，這小子保不齊還真就得了手了。
    芸娘一見謝大壯就煩，翻了個白眼，話都懶得再說一句。
    李嫂子見狀趕緊出來打圓場，生怕芸娘惹上這個煞星又多吃虧。
    “大壯說得沒錯，二毛就是小福星。好幾次咱們找不到野菜都是二毛第一個挖到的。”
    騎在謝大壯脖子上的謝二毛一聽這話立刻把脖子揚得高高的。
    他挑釁地看了一眼芸娘背上的阿滿，小丫頭又瘦又小，怎麽跟他比？
    “把你們吵嘴扯閑話的功夫都用在腳上吧。沒感覺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熱了嗎？”
    趙鐵鷹誰的麵子都不給，直接一句話讓幾人都閉了嘴。
    趙鐵鷹說得沒錯，周圍的氣溫的確越來越高。
    眾人看了看不遠處的黃龍山，半山腰處已看得到熊熊火焰。
    那火焰竄天而上，即便還有一段距離，都不免讓人心中惶恐。
    火勢的蔓延速度遠比眾人想的還要快，且今日的風向剛好讓山火一路向下。
    村民們不敢再掉以輕心，連帶謝大壯都算上，所有人的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可即便如此，人們周圍的溫度還是在不斷攀升。
    也不知走了多久，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道：“快看，大火來了。”
    趙鐵鷹轉身去看，果然見山火正以迅雷不及之速朝眾人這邊而來。
    不！不僅僅是朝他們而來，那火蛇之勢分明是要吞沒整座黃龍山。
    “快跑！”趙鐵鷹一聲大喝，村民們不敢再遲疑，拔腿就跑。
    然而雙腿的速度哪裏抵得過火勢的蔓延。
    眼見著大火越來越近，大白忽然“喵”的一聲跑到了最前麵。
    阿滿在芸娘背上，奶呼呼的聲音中透著急切：“跟著大白！”
    人在慌亂之下，往往來不及思考。
    芸娘幾乎是本能地就相信了阿滿的話，她一邊狂奔一邊對周圍的村民喊道：
    “跟著那隻白貓，快！”
    所有人都開始追著大白的方向奔跑，身後的熱浪依舊越來越近。
    盡管腳下未曾停過，但村民們的心卻漸漸陷入絕望。
    然而就在火蛇即將吞噬眾人時，大白忽然轉彎，將所有人帶進了一處山穀。
    跑在最後的張阿婆右腳踏入山穀的瞬間，大火狂虐而過。
    隻差那麽一點，就隻差那麽一點，張阿婆就葬身火海了。
    所有人喘著粗氣，驚魂未定。
    若不是周圍炙烤的熱氣，他們甚至都會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場噩夢。
    “這裏也不安全，趕緊往裏走。”
    趙鐵鷹冷靜地指揮著眾人，早已筋疲力盡的村民們彼此攙扶，一步一步地向山穀走去。
    最初的一段路因為有火光，所以周遭的一切都看得清楚。
    但這山穀很深，走著走著便就沒了光亮。
    趙鐵鷹和村裏兩個身手靈活的男人走在最前麵，後麵跟著村裏的老弱婦孺，最後又留下幾個成年男人斷後。
    大家緊緊靠在一起，亦步亦趨。
    走過大約一裏路後，一直緊緊跟在阿滿身邊的大白又忽然叫起來。
    那聲音與平日不同，似乎帶著警示。
    “姨姨，快叫他們停下。”阿滿趴在芸娘的肩膀小聲說道。
    芸娘點點頭，眼下她是越發相信背上這個小奶娃了。
    “大家等等。”芸娘站在原地，拔高音調，輕輕喊道。
    “等什麽等，外麵的火就要燒進來了，你想害死我們不成？”
    謝大壯不合時宜的聲音忽然響起。
    但芸娘並未理他，而是徑直走到趙鐵鷹身邊：“阿滿覺得不對，我相信阿滿。”
    阿滿搖搖頭：“不是我，是大白！大白很ni害的。”
    小阿滿話音剛落，右邊忽然有人發出一聲驚悚的叫喊：
    “啊！是人骨，到處都是！救命啊！”
    趙鐵鷹聞聲微微蹙眉，他當年走鏢見過的死人不計其數，區區白骨他是不怕的。
    可當趙鐵鷹尋著聲音走去，借著微弱的月光看清地上的累累白骨時，眉心卻不由地跳了一下。
    “遭了！是白骨溝！”